水和煤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莫斯科通讯

水和煤
本报记者　陆灏
我们非常高兴在弗拉季米尔·西敏诺维奇·穆奇尼克教授家里作客。穆奇尼克教授是著名的水力采煤的创造人。
穆奇尼克教授的妻子也曾经是一个煤矿工程师，她今天特意为我们做了她家乡有名的乌克兰菜汤，她还拿出亲自采集的野果所做的果酱款待我们。他们的女儿现在在列宁格勒矿业学院学习，这些日子正在家里过暑假。在库兹巴斯煤田区有很多这样的家庭，一家好几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懂得煤，爱上了煤，终身都不愿意和煤分开。
谁也知道水从来就是煤矿的凶恶的敌人。在开凿新的井筒的时候，人们要同汹涌的地下水作斗争。无情的洪水一下子就会淹没所有的机器和巷道，所以在矿井里头必须装置强大的水泵，日夜不断地把水排到地面上来。怪不得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机就是装置在矿井里用来抽水的。而现在坐在我面前的穆奇尼克教授，就是早在二十一年以前第一个考虑到用水力采煤的人。
他的脸孔红润润的，灰白的和黑的头发错综而又整齐地卷伏在他的宽宽的前额上边。他文质彬彬，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斩钉截铁似地很有力量，一见面，你就能够知道他是一个充满毅力的人。
我们在莫斯科的时候，就听说过还是1935年穆奇尼克在列宁格勒矿业学院当学生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开始燃烧起水力采煤的理想了。他的谈话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
那时候，机械化已经在苏联的采煤工业中大量运用。不久之前，矿工们本来要光着身子用手镐刨煤，然后沿着低低的巷道吃力地拉着拖橇把煤炭运出去，而现在都从沉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了。年青的穆奇尼克常常去煤矿走动，他看到机械化把煤炭生产的能力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十倍，但同时他也看到，因为实现机械化增加的很多辅助工序。譬如要加宽巷道，要安装和修理机器，要更多的电力供应，因而机械化的实际工作效率就相对地削弱了。他想：能不能把几个工序都连在一起，能不能找到一种更简单、更方便而效率又高的办法？
那几年，穆奇尼克寻找过很多方法，但是没有一个方法可以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后来，他在金矿看到过利用水力淘金；在修筑水电站的工地上，又看到过人们利用水力剥开地皮和挖土。他想：能不能把水引到地下，是不是可以利用水力来通风、运输和采煤……。
穆奇尼克在矿业学院毕业的时候，他把自己对于水力采煤问题的看法，写成了一篇毕业论文，题目是：论水力采煤。
当穆奇尼克第一个把水力采煤的问题提出来的时候，引起了当时采煤工业部门的工程技术界的很大的震动。几乎没有人可以真正相信人类能够在地下利用水力开采煤炭。矿业学院毕业以后，穆奇尼克被派到全苏采煤研究所去工作。在这里，他的水力采煤的提议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穆奇尼克要求试验，研究所的领导人说：“没有事实可以证明你的建议是优越的，怎么可以让生产煤炭的矿井给你作试验呢？”
穆奇尼克得不到支持，跑到党中央来申诉。党中央支持了他，他在顿巴斯的阿尔诺尼基煤矿公司的一个矿井开始了试验工作。这是一个很小的矿井，每天只出二百多吨煤。当时水力采煤的技术装备还很简陋，吸煤机是一节一节的，煤块稍许大些，就吸不上来，水枪的构造不坚固，石头滚下来就常常把它压扁了。但是，工作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水力采煤比邻近的矿井的产量还要高。
不久，卫国战争起来了。穆奇尼克到军队中去服役，水力采煤的试验工作就完全停了下来。穆奇尼克谈到这里，他附带告诉我们说：顿巴斯的那座矿井为了纪念这次有意义的试验，它的名字直到现在还叫第一水力采煤矿呢。
战后，穆奇尼克被派到库兹巴斯担任采煤研究所长。当时，水力采煤在研究所里已经获得了很多人的信任；但煤矿的领导同志却不给他试验用的矿井，部里也不支持他。他们说：水力采煤还缺乏理论根据，没有理论根据开始试验是没有意义的。
没有实验室，当然不能产生什么实验的结果，穆奇尼克怎么能写成理论呢？他一次又一次提意见，一次又一次地要求有实验的矿井。不但没有任何结果，反而引起了领导者们的反感，他们说：这个人怎么这样不守纪律，这样不服从。战前曾一度被承认过的东西，现在又被科学上的官僚主义否定了。
我记起我们昨天在列宁斯克看到的水力采煤的情形。在这里既看不见煤车辘辘地行驶在轻便铁道上，也听不见打眼放炮和割煤机交织在一起的嘈杂声音。只见从水枪里喷射出来的像利刀一般的水射向煤层，坚硬的煤炭受了水的冲击以后，就好像整个煤层都颤动了，瘫痪了，酥散了。它倒坍下来，在掌子里发出轰隆轰隆的像春雷般的回声，仿佛整个矿井都要崩裂下来。黑亮黑亮的煤炭，有的已经成了碎末。它随着水冲下来，经过水槽，像在皮带运输机上我们常常看到的那样，源源不断地被水冲向井筒中央的集水池去……
在这样的工作面上除了在水枪旁边看到有两个水枪工在工作以外，几乎掌子面上再也见不到别的人在工作。有时候，偶然只能看到一、两个姑娘，她们穿着矿工的服装，提着安全灯，在检查井下的保安工作。想到现在这种奇妙的情形，谁能够想到像这样科学上的宝贵创造所经过道路是如此曲折的呢。
再没有不被人了解更使人感到痛苦的了，但穆奇尼克并没有灰心，后来，终于得到了在德立干斯基煤井开始水力采煤的实验的机会。
几乎是整个的采煤工程技术界都在注意着他。穆奇尼克教授在回忆这段情形的时候说：虽然是有信心的，但在这样的时候他也真担心自己会万一失败。
开始，水常常被西伯利亚的寒冷冻结住了，根本就无法施展它的巨大的威力。由于气压小，水的力量小，它不能随心穿透坚硬的煤层，有时不得不用炸药来炸破。而爆破以后的煤炭，却又有一半运不到井上来。
实验的情形汇报到了领导机关，这一下反对水力采煤的人可找到了借口。他们说：“如果这种试验在短时间内不能成功，就应该停止！”实际上，像水力采煤这样复杂的科学试验，无论如何也很难在半年或一年里面看到全部结果的。
穆奇尼克不同意这样的看法，反对水力采煤的人说他是个不接受别人的意见，不接受批评的人。
因为没有按照上级的意见办事，后来，采煤研究所干脆就被解散了。穆奇尼克受了这样多的挫折，但并没有灰心，他一直申诉到党中央。党中央支持了他，水力采煤的实验工作才又继续进行。
在困难的日子里，亲爱的朋友们给了穆奇尼克极大的支持和帮助。那时候，人们还不能根据煤层的硬或软来如意地调节水的压力，井下也没有熟练的水枪工，为了了解水枪实际的操作的情形，工程师杰得洛维奇亲自来操作水枪。水枪喷射出来的有五十个大气压的水力，如果射在人身上，它能像利剑一样，把人一斩两段。杰得洛维奇在那些日子里是指挥水力采煤的工程师，又是一名熟练的水枪工。直到现在，大家还记得，第一批水枪工就是经他的手训练出来的。在开始的一个时期，水的压力常常使水管崩裂，天天要修，十分麻烦。工程师崔伯科和考斯金两人共同想了一个办法，不但使水管不折断，而水的压力越大，水管反而更坚固。全部吸煤机的设计，差不多全是在沙科洛夫一个人领导下进行的。穆奇尼克教授在和我们谈到这方面的情形时，他声音爽朗，无限愉快地对我们说：我和我的同志们在一起工作，有的东西真很难说这是谁创造的，因为我们大家都共同感觉到谁离开了谁，也不可能有什么成功。
一直听着我们谈话的穆奇尼克的妻子，这时候也忍不住发表了意见。她说：“仅仅是水力采煤能使矿工的安全有保障这一点，我就全心地支持他的工作！”
穆奇尼克也并不表示反对，他笑着说：几年以来在水力采煤的矿井内只有一个工人发生了一次事故；但这次事故和水力采煤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