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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帆船运输合作社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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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1-27
第2版()
专栏:

在木帆船运输合作社里
本报记者 范荣康
苏州河还是那样混混沌沌,大大小小的木帆船在漂着菜叶、纸片等秽物的河面上往来如梭,河岸两旁,照旧泊着许多远航归来的船只。黄昏时分,炊烟齐升,一座座后舱小灶里发出呛人的,没有烧透的劈柴的浓烟。入夜,点点灯火若暗若明。一切都好像同过去一样,但又完全同过去不一样。这是因为上海市的水上人家已经摆脱了世代相袭的贫困的道路,走上了合作化的大道。
不久以前,我访问了上海民船运输管理所和它所领导的一些运输合作社。在我的面前,展开了一幅陌生的、但又是那样激奋人心的生活景象。
沿着苏州河走去,在归化路桥畔的一座竹篱笆搭成的小房子里,我找到了第五运输合作社的主任吴保和。这是一个给生活折磨得又瘦又小的老人;只有从一身干净的衣服上,还可以看出近年来日子是过得不错的。
吴保和今年五十七岁了,撑了三十多年的船,还没有挣到一块船板,至今还是一个单身汉。年青的时候,他当然也曾像其他人一样,想到过结婚。可是,他不仅穷得连自己都养不起,而且生活给他这样一种教育:“人心隔肚皮”,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再也不要相信第二个人;对于一个船工说来,除了摇一辈子橹、顶一辈子撑篙之外,再也不要有第二个念头。娶一个好一点的老婆吧!码头上有的是流氓,怕出事;随便娶一个吧!又怕跟别人跑了。赶到解放,吴保和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结婚好像迟了点。这位老船工把几十年的精力,献给了那些在水上苦了几辈子的船家。成立合作社的时候,大家选他当了主任。
在第五运输合作社里,还有一些人,他们的遭遇,用刘孝礼的例子来说明,是最妥当的。刘孝礼的一家,从祖父辈上就是撑船的。他的父亲生在船上,老在船上;他自己也是生在船上,长在船上,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祖孙三代,一辈接着一辈,省吃俭用,经营着一条船,到头来依然是头无片瓦,脚无寸土,他们仅有的,还只是一条船。有船当然比没船强。可是,正像人们所说的那样:“船老大,船老大,一到修船,急得鬼喊”,一年一度的修船,对于刘孝礼一家说来,仍然是一场严重的灾难。修一次船,少不了欠一身债。到参加合作社时,第五合作社有半数社员都欠债,最多的欠一千七百多元。这个债务,对单干船民说来,是永远还不清的。
水上人家的生活就是这样:没船的,盼着自己有一条船;有船的,愁着修船。他们同船打了几辈子交道;船也苦了他们几辈子。
建立合作社,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然而,对于每一个船工、船民和他们的家属说来,这一切都同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因为在他们的生活里,在他们的祖先的生活里,都没有过建立合作社的事情。在那些日子里,建社,成为船头船尾、男男女女议论的中心。有的挂国旗,悬毛主席像,放着鞭炮,迎接入社;有的听到批准入社的消息,高兴得放声痛哭。第五运输合作社陈永桂、刘翠花夫妇俩,苦了一辈子,赚来的只是一件百纳衣和九百元债务。他们申请入社,合作社筹备委员会的干部上船察看船只,刘翠花拉着干部的手,声泪俱下地说道:“这下我们的穷根子真正拔掉了。”
然而,也有一些人,他们在自己的生活经验里,找不出应该怎样对待“入社”这件事的答案。他们犹豫、傍徨,甚至下过不入社的决心。第四运输合作社的徐连庆,就曾守着自己的船恋恋不舍,心想:“苦了一辈子才弄到一条船,在入社申请书上盖一个章,船就没有了。我是决心不入社的”。可是,最后,就连徐连庆这种“决心不入社”的人,也看透了单干船民永远摆脱不了修船欠债、欠债修船的“走马灯”似的命运,而选择了合作化的道路。
千百条船只参加了合作社,人人都要求合作社体现优越性,每个人对优越性的理解又都不一样。欠债的,要求合作社替自己还债;船破了的,要求合作社替自己修船;缺少工具的,要求合作社替自己添工具;有病的,要求合作社替自己治病;要生孩子的,要求合作社不再让自己在小匣子似的船舱里生育……合作社的优越性再强,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几个月里,满足这么多的、各式各样的要求啊!
在第二合作社,就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分配问题。第二合作社原来采取“死分活值”的分配方法。在入社时就根据每个人的技术高低,劳动强度的强弱,劳动态度的好坏,评定了等级,确定了每一级的工分是多少,再根据全社每个月的收入多少,来确定每一个工分值多少钱,进行分配。这是一种比较简单的分配方法,大体上说,还是公平的;但实行的结果却引起轩然大波。原来有些人钻了这个制度的空子。反正等级评过了,工分确定了,干不干、干多干少,一样拿钱,有的便半泊半航,三天的路程五天才赶到;有的航行归来,迟迟不去报到。领工资时,大家意见纷纷。社主任深怕这样下去,好社员也给带坏了,合作社会给搞垮;经过千思百虑,实行了定额分配制度,多劳多得,才稳定了人心。
第二件是修船问题。一参加合作社,人人都要求修船;不但要修,而且要修得好,修得漂亮。社干部不可能熟悉每一条船的情况,又没有调查研究,来者不拒,有时候几十条船搁在岸上修,不但影响运输,而且修船费大大超支。一算账,向银行贷来修船的钱,要到1958年才能还清。这时候,想控制一下也来不及了。“修了他的,为什么不修我的?”社主任的周围,经常是这样的争吵。民船运输管理所的同志帮社干部向社员们交了底:社里有多少修船费,能修多少船,不办好合作社能不能满足修船的要求?这才把一场风波平息下去。
类似这样的事情,在几个合作社里都曾经发生过。这些事情曾经动摇过合作社,但也教育了合作社的全体成员。它使社员们懂得,合作社比起单干来虽有无比的优越性,却不是一座天然的宝山,可以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一切希望都要依靠在合作社里好好劳动,把合作社办好才能做到;它使得合作社的干部们懂得,合作社办起来了,并不等于万事大吉,任何工作上,制度上的缺点,都可能动摇合作社的基础,对于合作社说来,同改进工作同样重要的,是改造人。
我去访问这些合作社的时候,这些合作社已经经历了最初的风暴,稳定下来。生产毫无例外地都有了发展,大部分社员增加了收入。合作社的管理也开始走上正轨。一些新人新事,在社员中间传诵着。合作化的优越性已经多方面地显示出来。
我想找一些社员谈谈他们对合作化的体会。第二合作社的主任陶芝茂建议我去找找朱文寿和刘古华。陶芝茂说:合作化的优越性除了表现在生产发展,修船不愁,社员收入增加,生活有保障等方面以外,还表现在万一航行中出了事故,把船撞破了,合作社可以想办法。陶芝茂也是一个老船民。前几年他在船民协会工作时,曾经亲手处理过几件航行事故。那时候船民还是单干的,遇到这种灾难,简直没法应付。有的借债修船,有的只得把从水底捞起来的船板当劈柴卖了,扶老携幼,另找出路。不久之前,第二合作社的朱文寿和刘古华都翻了船,情况就不一样了。合作社帮他们修好了船。陶芝茂说:他们对合作化的优越性会体会得更深些。
不凑巧,朱文寿和刘古华都出航去了。我想,也好,随便找些普通的社员谈谈,也许更有普遍意义,便信步走去,跨上一只紧靠河岸的、半新半旧的木船。这船上共有四个大人、五个小孩。四个大人,是郑盛铭、郑盛银兄弟俩和他们的妻子。前舱里,熟睡着郑盛银的大儿子,身上盖着一床新棉絮的被子,后舱里,妯娌俩给孩子们赶做棉衣。日子过得像是还可以。
可是,同郑家兄弟谈起来,他们的牢骚还不少。孩子多,又常闹病,总使他们觉得钱少。合作社里的一些事情,也让他们不满。郑盛银说船上的桅杆已经开始烂了,船板也老了,踩上去,像是要断一样,可是社里不让修。工具也缺,社里也不让添……
听他们说话,牢骚满腹,我就问道:“那么,参加合作社也没有多大好处啦!”
这一问,大家都笑了。郑盛银说:“话不能这么讲。合作社有些事情虽办得不妥,在社总比单干强。不说别的,入了社,什么事情都有人管,这就比单干强多了。”
郑盛银的这个结论,倒是反映了上海民船运输管理所领导的一些合作社的客观情况:尽管合作社还不能满足社员们的要求,但走合作化的道路,对大多数社员说来,已经是坚定不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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