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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郊区乡村家庭生活的今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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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2-02
第3版()
专栏:农村调查

北京郊区乡村家庭生活的今昔 李景汉
(续昨)
实际生活程度的今昔对比
为了力求清楚、醒目而又能够做到较为细致准确地比较起见,让我以一个常见的普通户、不大不小的五口之家作为今昔生活对照的测量单位。这就是把调查过的大小家庭里面有关生活用途的量值都合成这一单位的量值(类似折合家中一切性别、年龄不同的人口等于多少“等成年男子”的方法)。这个五口之家包括一对壮年夫妇和他们的六至十二岁之间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及一位五十岁以上的老年父亲或母亲。为了在货币上能够比较起见,本文中除特别提明系过去使用的银元外,都是以现用人民币为单位。“昔日”大致系指做过京郊生活调查较多的前三十年的时期。按购买力来说,当年的银币一元约等于1956年的人民币二元六角二分,或1956年的人民币一元等于1926年的银币三角八分。本文所用货币数字都折合过了,所用度量衡也都折合为现用单位计算。
(1)食品
米面 这些乡村家庭的日常消费中,以食品占主要部分,而食品中以米面为主要部分。昔日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全年约用米面一千八百斤,每月约用一百五十斤。其中粗粮约占95%以上,包括玉米面、小米、小米面、荞麦面、高粱和豆类。所吃细粮,包括白米和白面,仅约占5%以下。挂甲屯是产米之村,而种稻的农民反倒吃不到大米,在一年内仅吃到十几次白米饭而已。许多家庭在冷季多吃些白薯,一年用到一千多斤。几乎天天的饭食总离不开窝窝头、小米粥,或在里面加上些菜帮子、老倭瓜野菜等类的东西。不少的极贫户连这样很低的生活程度也达不到。今日的五口之家,在全年所用近二千斤的米面中,细粮约占60%,粗粮约占40%。细粮中白米占60%强,白面40%弱。
菜蔬 在这些家庭的食品中次要者为菜蔬。昔日的五口之家最常吃的是腌萝卜、水咯哒、咯哒缨(即芥菜)、辣椒等几种咸菜,年用一百多斤,每口约合二十多斤,每人每日仅合一两。连北京人最常吃的白菜,在这些家庭内一年也只约用二百多斤,每人仅吃四十多斤。此外,葱、蒜、豆芽、菠菜、萝卜、韭菜、豆腐等合在一起,也不过一百多斤,每人每日仅吃到一两左右。全家全年所用菜蔬的总重量约计四百多斤,每人每日仅合三、四两,每餐一、二两。马连洼本是一个产菜很多的大村,但是亲自种菜的一般劳动者却吃不到够用的菜。今日的五口之家,一年所用菜蔬总量约达一千五百斤之多,约等于昔日同样大小之家用菜量的三、四倍。白菜的比重占第一位。此外常吃的鲜菜有黄瓜、茄子、西红柿、萝卜、菠菜等二十余种之多。每种数量所占的比重,按照各家人口不同的爱好、选择就很有出入,不像昔日彼此差不多的那样单调了。很多家里常吃自腌的几种咸菜,一家一年约用二百斤。在今日出菜区的普通人家,比在昔日能吃到更多的青菜了。
调和 昔日的五口之家所用的调和费中,食油居首位,竟占调和总费用的十分之六;盐次之,约占十分之三;酱、醋、姜、花椒等物合占十分之一。全家一年用盐约三十余斤。食油中以香油为最多,外有猪油、羊油、酱油、虾油等类,合计一年约十余斤。每人每天仅合一钱重的油,且有些家一天连几滴也吃不到。在今日,同样大小的一家,全年除用定量的十五斤香油和花生油外,还用二、三十斤猪油、羊油、酱油、芝麻酱等。一家全年用盐竟达七十多斤,除平常吃外,多用作酱和腌菜。用酱约五十斤,醋约二十斤,且有远超过此数者。昔日极少买的一些“奢侈品”,在今日也渐渐购用起来了,例如一年内肯吃糖几斤。至于花椒、大料等作料是想买就买的。从前只要把粗食填满肚皮就觉着混的不错,而现在不但吃的米面比从前大为顺口,连吃的菜也越来越有香味儿了。
肉类 昔日一般的农民是那样穷苦,只要遇机会吃上一顿肉,就称为“过年”,也就是一次很大的满足。从我过去挨户反复的询问里,很清楚的熟悉:绝大多数的人家,除春节、中秋和端午三节外,几乎一年到头吃不着肉,甚至有的仅在除夕吃到肉,可是,当时几乎每家都养猪。今天的一个普通家庭,一年内吃到二、三十斤猪肉是无足怪的,而且也许还能吃上几斤牛羊肉、几斤鱼虾或几只鸡鸭呢。曾问过一个内当家的:1956年是否比前年吃的肉更多一些。回答是:“要不是这么难买到肉的话,当然要多”。
不仅是肉类,连家里鸡下的蛋一年内也舍得自己用几十个了,尤其是给小孩吃。关于今昔所用其他食品的对比,如水果、闲食,甚至牛羊奶等方面也都显然不同。今昔所用食物里面所含滋养料的量质对比更值得提及,但篇幅有限,只得割爱。
(2)衣服
昔日的一个普通五口之家,如果一年添购三十尺粗布,平均每口仅合六尺,虽然远不够一切人口的需要,说不定也算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一般的人家,除部分鞋袜在家做外,就在京城内外卖破烂儿的摊子上买旧衣裳、旧鞋帽,将就着用于最需要的季节。往往人们刚脱下单裤就穿上空心棉裤,一直穿到次年的暖季才又换上单裤。这类人家每年争取得到施舍的棉衣。今日的一个五口之家,一年中可购用近一百五十尺的普通布,其中以青色者为最多,白、蓝色次之,再次为印花、格、条等较漂亮些的品类。此外,有的人家按照自己需要和爱好的不同,还加购些斜纹、哔叽等类较好的布。今日无须寻买破烂儿穿了,而是恰恰相反,能够选购称自己心愿的织袜、汗衫、衬衣、卫生衣、裙子、帽子、制服等现成的衣着了。挂甲屯村中90%以上的人家里有人穿上了皮鞋、球鞋等物,且几乎每个青年都有制服,女青年穿着四眼鞋。在今昔所穿衣服的量、质上,同食品一样,也大不相同。
(3)房屋和家具
昔日在居住和家具方面,在挂甲屯村由于当时袁世凯家的旧花园和苑宅两处有二百多间的屋子出租,一个普通家庭,多是租住两间屋子,里面仅有一些破旧的用具。炕上的被褥多半具有一二十年的资历,且发挥其一视同仁的温暖。古老壶碗上一串串的锯齿,很能表示出传统的节约美德。这当然比这一带乡村里“家徒壁立”、“贫无立锥”,甚至无家可归的人们还好一些。今日的五口之家,多是住着自己的三间屋子,在院里种些花草和自留地上种些青菜。门口挂着竹帘。使我若有所失的,是“门神爷”不见了。窗上糊着冷布,也安着亮晶晶的玻璃。新炕席上又铺着新凉席。墙上贴着新生活的画,但我不能向昔日所见的“灶王爷”、“财神爷”道一声“久违”了。屋内地面上立着新式的火炉;橱柜里放着些新磁碗、盘碟等物;几案上摆着茶壶、茶碗、茶叶罐、磁脸盆、漱口盂、胰子盒、牙膏、雪花膏、润面油、暖水瓶、酒壶、墨水瓶、纸、笔;绳子上悬着几条干净毛巾,墙角立着雨伞。也有时看见手电筒、自行车或其他昔日比较稀罕的东西。在此,我不能不提一提当我这次到村内的第一个白天里,首先碰巧来到的一个原属贫农的程家。一进街门,就看见对面盛开的花草和清洁的院子。随后主妇把我让到室内,坐在八仙桌旁。当她去预备茶水,我向室内扫了几眼的时候,我不禁感觉异常(系昔日印象的“常”)而起敬。我看到哪一个角落,就觉哪一个角落好。炕角一层层的被褥叠的那么好,各种的家具安置的那么好。总之,屋内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我的这一超乎寻常的感觉也是无足怪的,因为在我一生中我从未碰到过也没想到过能够在这一带村庄里见到像这样一个贫农家庭的面貌。不管别人怎样想法,仅以我个人而论,这种朴素的美好,真使我叹观止矣,也使我理解到这不只是表面形式的变化,而也是根本的实质的变化。当主人谈到她家如何从一个贫农变到今天这样美好境况的当儿,正赶上她的孩子下学回家,一进屋门就把他的整洁上衣脱下叠好,换一件较旧的。母亲笑着说:“现在的孩子真懂事,我没告诉过他这样做。要不是解放,哪能五个孩子、连女孩都上了学!”这一先入为主的深刻印象,从一开始就给我打开了认识今日农村新面貌的门,使从昔日留下的种种旧印象都很快的一一让位而告别了。
(4)燃料
昔日的五口之家,多烧秸秆和野外拾的柴草。在冬季得添购几斤煤球做饭,带暖屋子。在昼长的月份尽量少点小煤油灯,仅在夜长的冬季每日才点一会儿,也把灯火捻得小小的,每月用油一二斤。全年约用火柴一百多盒,当时仍有使用火链打火的省钱方法。今日的五口之家,全家除用秸秆、柴草几千斤外,约用煤球、煤块三千斤,不致在冬季像从前冻手冻脚的了。关于照明,挂甲屯的一部分住户已用电灯。用煤油灯的人家全年需油约十五斤。由于上学和识字的人数越来越多,因之用油量也随之增加了。每年所费火柴达四五百盒之多,其中大部分是用在家内两三口人的烟袋锅上,普通每日每人常抽二十多袋。
(5)医药卫生
昔日一般人家多半请不起医生,拿不出药费,也讲不起卫生,因之对这方面的消费是微不足道的。有一年到头连胰子也不用的家庭。脏衣裳多在河边石头上砸洗。今日由于经济能力和知识的大为提高,对医药卫生都随之大为注意了。不少的普通人家,全年医药费竟达二三十元之多,还有不少超过此数者。一个老汉笑着对我说:“今儿的人可娇气喽!有点儿小病也去看大夫。医疗站又有中医又有西医,可方便啦,他们在好人身上还找病呢!对孕妇事儿更多啦,家家生的孩子都是好好儿的。反正毛主席有办法儿,饿不着一个人”。和讲求卫生有关的胰子与碱,许多人家一年内购用三、四十块。大部分青年都有了刷牙习惯。公共卫生也显然比昔日好得多了。
(6)烟酒茶
昔日的平常人家,除偶尔招待亲友外,喝茶的次数极少,全年不过用上一斤茶叶末儿。家内多半有一两个人抽烟叶,一年约用十斤。极少数的人家内有喝点儿酒的人,一年用三、四斤。今日的普通人家都喝得起茶了,一年约用三、四斤。家内有两三个人吸烟是常见的,一年用烟叶约二十斤,也有吸五十多盒纸烟的。平日饮酒的家庭仍占少数。
(7)文化教育
昔日除地主富农等富裕人家外,普通家里的儿童是上不起学的。今日家家的学龄儿童都能入学,大人也都有识字的机会。几乎户户是耕读之家了。全年为文化教育支出的费用约二十多元。挂甲屯已经有购置收音机的家庭了。东方社的图书室有书六千多册。昔日劳动人民的业余生活是很单调的,由于为生计所迫,顾不到娱乐,更谈不到出钱的消遣。今日他们看电影、听戏、参加各种文娱活动的次数越来越多,也有了买票的能力,且所享受的娱乐都是对身心有益的,不再发生从前那种被引诱去赌博、把工资输光的不幸事件。各农业生产合作社都有了自己的俱乐部。
(8)亲友应酬及其它
从前对于亲友、邻舍的种种应酬,在一普通之家是日常生活中一项不易免的负担,一年得花一两元银币。今日的一般人家对人情往来上比昔日的经济能力大为提高,全年约用人民币一二十元。
从前一个普通户为灶王和财神烧的香、为祖先烧的纸、为病人许的愿等花销,一年约用银币半元。今日极少的人家尚有这类费用。一般的人家都由信仰鬼神而转变到信仰自己的劳动力了。
(9)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
在这些家庭里面,由于家庭成员间的经济关系和物质生活的面貌大有改变,精神生活亦随之面貌一新。使我特别理会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亦因之大为改观。今日在这些村庄里,正在日益增加着一种新型家庭。从前在这些住户里,尤其是在有婆媳、妯娌、姑嫂等关系的人家里,闹人口不和的占大多数。家庭生活和生产都受了很不利的影响。在今日,和睦的、和美的家庭占多数了。昔日的“恶使三年,善使一辈子”、“小姑不贤,抓把盐”、“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三从四德”、“一个女儿两个贼,两个女儿三个贼”等流行在这些村庄里的老话,在今天都失效了。理由很简单,家里的人口,不分男女都能参加生产,挣工分,有经济能力了,因之每一家庭成员就可能得到他或她应得的地位、尊重和温暖。这种向前发展着的和谐家庭,对于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和家庭生活的改善是重要的有利条件。
(10)家庭生活费用总数的对比和分析
具体的事实证明了:今日这些家庭生活的各方面都比昔日大大改善了。究竟今日实际享受的生活费用总数比昔日提高了多少呢?以昔日占总户数最多的贫农户而论,今日这类家庭的全年生活费总数比昔日增加了五分之二左右,其中有的高到一倍以上(在对比时把货币膨胀因素的影响除开了)。许多原来的贫雇农,在土地改革以后变成新中农,现在享受着自己觉得很满意的生活。对于今昔的对照,一位刘老太太说了这样几句话:“还提从前干什么呀,反正就是苦罢!那会儿是地狱,这会儿是天堂!”在她的辞汇中,还能找出什么比这个更能鲜明的表达出她的满足心情呢?这次访问理会到,原来中农的生活费的增加不如贫雇农增加的多。富农生活费的增加更比较少些。今日肯劳动的地主成份家庭的生活水平并不比昔日降低。各种成份的家庭生活程度日益接近,尤其是贫、雇和中农的界限越来越不易分了。但在原来的富农中,有的由于底子好些,且家中又有充足的劳动力,现在的生活享受可能比较高些。自土地分红取消以后,在原来比较富裕的人家中,有的家庭收入减少了一些,如果家里的劳动力又比较差些的话,则生活水平就比一般要低一点儿;劳动力虽比较弱但人口比较少的家庭,还可以维持不错的生活。很清楚的情况是,劳动力成为今天家庭生活费用的主要来源了。从这几个乡村的整体来看,这些居民的生活水平大致是一齐的上升的,共同向着不止于小康,而是日益富裕的前程迈进。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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