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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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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2-03
第7版()
专栏:

谈灯 金受申
春节到了,我不禁想起儿时买灯、玩灯、看灯、逛灯的事来。爱玩灯,爱玩这富有民族色彩的灯,是中国人民丰富的艺术生活的一部分。我是生在北京,长在北京,工作始终没离开过北京的人,对于北京的一切,都是喜欢的。尤其对于北京过春节时候的灯,更是爱它。
在孩子时代,我每年从农历腊月十五日以后,就开始了买灯活动,实际也可以说是蹓灯摊子。那时,北京过了腊月十五日,各大街市,尤其东四牌楼头二条口外一带,看吧,灯摊子太多了:绳子上挂的是油纸灯,架子上搁的是走马灯,地上放的是羊灯、车灯,还有那一串串数不过来的葵花灯,到处都被小孩子围了个风雨不透。油纸灯是竹篾做架,外面糊画好了的彩色油纸,有龙睛鱼灯、蝈蝈灯、白菜灯、桃灯、石榴灯……最有趣的是头尾四爪乱动的王八灯。这类油纸灯,是京东通县产品,是被专做宫灯、纱灯的灯画店和所谓王公宅第的“府门头”看不起的“糙货”,但却吸引了绝大多数观众。我在腊月的下半月,就是这种灯摊子的每日必到的忠实观众。来回旋转,人物奔驰的走马灯;一动就点头的黑头白身的羊灯;像个大轿子似的车灯,更是我们小孩子最喜爱的灯。油纸灯,在小孩子眼里,是高级灯,可以磨着大人买,走马灯、羊灯、车灯,那就非买不可了。至于葵花灯和最粗糙的小红灯笼,更是人手一个的。到了大年夜灯摊子收市了,明年腊月十五以后再见了。大小孩子,提着小红灯笼出来进去地满街乱跑,仿佛满地红星一般;小小孩子,拉着车灯,在屋子里学步。那时候,不觉得这种情景的可以珍惜,现在才知道是有无穷风趣的。
从正月初二日起——初一因为头天除夕玩了一夜,早早睡觉了——天天晚上玩羊灯、车灯、葵花灯,看走马灯,真是天天看、天天玩也不厌烦。到了初八这天晚上,大人们要“顺星”,要散灯花,要向“星神爷”求“顺”了,助威的却是我们小孩子们。小孩子们的红灯笼,很有点像和灯花比赛光明似的。正月十三到十五,是所谓“灯节”了,从半大小孩子以上,就要逛灯了。逛灯的历史,就是唐宋以来的看“鳌山”,北京没有鳌山,却有连环画式的方形纱灯,上面画着整部的说部故事,它吸引了成千上万的观众。就是每年都看过的,也要再一次又一次地看。北京在明代,自然是连灯带市集都在东城“灯市口”的。到了清代,集市挪在“厂甸”,灯就散在九城各衙署、庙宇、糕点铺(北京叫饽饽铺)了。清代有名的工部灯、兵部灯,我没看过,庙宇和糕点铺的灯,我却年年要看。每年在这五天里,是天天逛灯。因为我家住在东北城,所以我第一处总是先到北新桥精忠庙,看全部“说岳传”,而且每次看到风波亭,总是骂着秦桧走出庙来。从北新桥往西,一路灯火辉煌,爆竹连天,毫不寂寞地就到了鼓楼了。鼓楼前小门姜店(干果店)的冰灯,更吸引人了,把亮晶晶的冰块,做出灯形来,里面点着蜡烛,和玻璃灯不同了。从这再往南,拐过地安门去,不远就到宛平县城隍庙了。庙门洞的“三国志”纱灯,倒不怎么受人欢迎,院里的泥堆的“火判”,肚里升煤,七窍冒火,却被观众围着看个不休。大殿里虽然灯烛明亮,谁也不肯去看看“城隍爷”的金面。我习惯地顺着皇城根一直往东,不怕路远,只为逛灯,就又到了隆福寺街的小门姜店。这个小门姜店,没有冰灯,却有麦子灯。在固定的模型里,前半个月撒上麦种,到时候麦苗出齐了,龙形的像一条青龙,鸟形的像一只青鸟,中间点起蜡烛来,就很别致了,逛灯的人都感觉到很新奇。出了隆福寺街东口,对面就是东四牌楼头条。头条口里有一座火神庙,火神庙的纱灯,虽然陈旧,但看灯的人特别多,这就是因为这一组纱灯的画面画的是“计小唐捉妖”,故事既离奇,又是北京本地的神话故事,大家都愿意知道知道这位北京“名人”的“奇迹”;同时,庙里住着一位王老头,是会讲计小唐捉妖故事的。他天天给逛灯的人做义务解说员,而且是有求必应。我们每次去了,总是问:“王大爷,计小唐怎么挤进墙去就看不见了?”王老头也总是笑着说:“法术嘛!你愿意学吗?”因此,火神庙的纱灯,直到今天我还想再去看看。出了头条西口,就是东四北大街了,那聚庆斋、瑞芳斋几家大糕点铺,家家挂着纱灯,有画三国志的,有画水浒的,有画聊斋志异的,逛灯的人一家挨一家的挤着看,看过一二十年,也还是有兴趣的。
灯是快三十年不逛了,而且方形的纱灯,也被高贵的宫灯,彩画和红色的新圆纱灯代替了。但逛灯的情景,却仍留在我的头脑中,久久不能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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