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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选民小组会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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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2-07
第8版()
专栏:

在一个选民小组会上 孙战科
一伙人在铺满明亮月色的打谷场上,围着一张小红桌子坐成了一个圈。打谷场边上的一个铁水壶,时而喷出腾腾的火焰,时而传来咝咝的响声。一个因为掉了头发,人都叫他小秃的青年,不断地提着铁壶为倒空了的茶壶注入新的开水,又提起茶壶将已经冲得颜色很淡的茶水倒进每个人的茶碗里。人们,一边喝着茶,一边在热烈争论着:叫谁做乡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候选人。
候选人的名字一个个被提出来。有的一下子便被否定或者被肯定了,有的争论很久才有了结果。而争论最久、最激烈的还是选不选李德成。
李德成是刘家村生产合作社的生产队长,乡人民代表大会代表。高大、结实的身材,黑黝黝的脸膛,圆而大的眼睛上面展翘着浓密的眉毛。他给我的印象是直率、朴实,积极负责。真没料到,当选民组长路启凤提到他的名字时,启凤的老伴第一个跳起来,气冲冲地说:“我反对!不错,当年我曾赞成过他当代表,可是他怎么当法呢?动不动就强迫。就说今春里打药针吧,俺们老年人害怕,不敢打,论理他该好好说服,可是他不。他召集咱选区人们开会,开什么会?什么会也不开。等大伙到齐啦,他搬了把椅子往门口一放,说:‘打了针的回家,不打针的不许走!’硬叫卫生员挨个儿打针。我看不惯,提意见,你猜他说什么?‘我就是这个脾气!’看看他就是这个脾气,这是人民代表的作风吗?”
听到启凤老伴的发言,一直忙着倒水的小秃,丢下了咝咝响的水壶不管,来要求发言。他显得十分激动,先搓了搓手掌,又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才愤愤地说:“真是个官僚主义者。每回干完活儿,他总要找我挑三挑四,稍不如意,就圆眼一瞪,‘看看!你干了些什么?你安的什么心?’我的活不算好,可他那个态度真够人受的。”小秃端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斩钉截铁似地说:“叫我看,应该叫这个人民老爷下来凉快凉快!”
“小秃,咱们选举可不能闹意气哪!”说话的是金锁奶奶。她放下茶碗,冲着小秃说:“你干的那份活儿还不该个人训教训教,你不该检讨检讨。我们选举吗,就要正大光明,不能私人报复,不能光看到短处,看不到长处。”她顿了顿,继续说:“谁领导咱分地,谁领导咱斗地主,不是德成?谁领导咱办互助组,谁领导咱入合作社,又不是德成?我这个孤寡的老婆子,分地怕变天,入社怕吃亏,又不是人家德成说服的?大前年春里,我的粮食不够吃啦,德成亲自背了一口袋粮食给我送来。说是政府借给我的。后来我一打听,哪是政府呀,是人家德成省吃俭用挪给我的。看看,这样先别人后自己,不是为人民服务是什么?”
金锁奶奶的话得到了一个驼背老人的同意。他叙说了一段李德成的故事。去年夏天的一个夜晚,东河里的洪水眼看和堤平槽啦。那时候,李德成正发疟子,身子又瘦又弱,可是他一刻也没离开过河堤,在泥水里和民工们一同与洪水斗争了三天三夜。有一夜,一段堤忽然塌了一小块,洪水忽地一声涌出来,民工们都吓得往后退,这时一个人猛地从人群里窜出来,高叫一声:“有种的跟我来!”他一下子跳进缺口,用身子挡住了水,接着,几个青年人也跳下去,手挽着手,肩靠着肩,筑成了一条人的墙,把水挡住,民工跟着把缺口修好了,挽救了这次危险。这第一个跳下去的人,正是李德成。
很清楚,李德成有缺点,也有优点,他能不能做代表候选人呢?小组会展开了热烈地争论。赞成的人说,评论一个人必须看他的思想,有了好思想的人才能办好事。既然是为大家,强迫点也没什么。反对的人说,我们是民主社会,民主社会的人民代表也要有民主作风,不的话,好事也会办坏啦。双方意见谁也说不服谁。起先,还一个人一个人地发言,后来就吵成一片。
小秃和人争得脖子上都冒出了青筋。争了一会,看看说不服人家,忽然灵机一动,跳起来数了数人数,喊道:“七个反对,五个同意,一个没表示态度,少数服从多数,没通过。”
那个没表示态度的是七十二岁的老人李传真。开会以来,他一直默默地吸着烟。听到热烈处,或者笑笑,或者默默点点头。自从争论起德成以来,当人们说起德成的好处的时候,他都笑着点头;当人们说起德成短处的时候,他虽然点头可没有微笑,听到小秃发言的时候,他甚至狠狠地瞪了瞪眼。不过,这些,粗心的小秃并没有觉得,他正在为自己发现了少数服从多数的原理而高兴,催着传真老人表示态度。
传真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明亮的月色照着他高大的影子,在打谷场上印上了一个清楚的轮廓。
“乡亲们!”李传真用那衰老而低沉的声音说道:“谁说德成不是好孩子?四十年前,他爹娘从东山里被地主逼出来,一担子一头挑着哥哥,一头挑着他到咱村来。老头子给地主扛活,老婆子要饭。到后来,娘饿死啦,哥哥被国民党抽壮丁一去没还乡。爹爹叫地主逼债活活打死啦。临死的那天,爹把德成叫到跟前,流着泪,嘱咐说:‘孩子,你有种就为你爹报仇。’德成是多么有种,解放后第一个出来,领导咱斗争地主,分地翻身。地主买拢他,叫他当面打了几个耳光子。大家的事,他没白没黑地干。他打过土匪,捉过特务,自己挨饿让别人饱。古来谁看见过这样好的人?怎么能叫他是人民老爷?唵?”
老人狠狠瞪了小秃一眼,小秃赶紧低下了头。老人调匀了呼吸又继续说下去:“当然,他有毛病,火暴性子,做事图快,强迫命令,可是话又说回来,天下人谁没毛病哪?”
“我当年入合作社还怕吃亏呢?”金锁奶奶小声咕哝着。
“这一说强迫就对啦。”启凤老伴不服地小声反驳说。
“不,强迫不对。”老人擦了擦胡子上的唾沫星子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们看看德成,他上过学没?办过公没?他还不是和咱一样的庄户孙。他一片赤心为农民,就是不会毛主席的办公法子,不会说服。这要咱批评他,劝导他,帮助他。这回选举,叫他好好检讨,好好学习,要是他不肯,咱们不选他,要是他改啦,还不是咱们的好代表?”
老人说完扫了众人几眼,才慢慢坐下来。小组会又静了一忽儿。
原先反对德成的一个女人不由叹了一口气。“说句公道话,公事就是不好办。只要他能改过,我也还是赞成他。”
小秃低着头,小声地说:“同意传真爷爷意见。”
十三个人,有十二人同意了传真老人的意见。只是启凤老伴还固执她的见解。路启凤狠狠瞪了老伴一眼说:“你?”但老伴却像孩子似地??眼:“老东西,各人有各人的权利,你可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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