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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梧桐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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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2-22
第8版()
专栏:

一棵梧桐树
哲中
我七岁那年,祖母去世了。那时我们家里很穷,祖母死后,只用了一件“花油”破棉袄和一条土布青单裤作为她的送老衣;没有钱买棺材,两张芦席就把她卷出去了。
娘很伤心,大概她隐约看到自己将来也会和祖母一样地安葬。娘的每一哭声像撕碎了我的心。我钻到她的怀里,不忍心坐在她的颤抖的干瘦的腿上,只把头紧贴在她的胸前……。
一天,我给财主放牛路过学堂时,看到院子里栽了不少小梧桐树。听娘说过,梧桐树做棺材不次于松柏。当时我想,要是能栽它一棵长大了,将来就是没有钱给娘买寿材,也不会叫娘睡席子了。晚上,我翻过那院墙,拔了一棵一尺来高的小梧桐树。娘知道了我的心意可乐坏啦,她特意打了两个鸡蛋给我吃。
栽到哪里呢?从天上到地下,从房屋到田地都是人家的,娘急得门里门外直叹气,最后还是我说:
“管它三七二十一,就栽在屋前,财主不能那样不讲理。”娘同意了,小树就直挺挺地立在门口。
娘可疼树啦。逢年过节总要找块红布挂在树枝头,似乎这样老天就会保佑小梧桐平安地成长;冬天,娘把自己扎脚带解下包着树干,生怕冻坏它;娘几乎招呼了村上所有的小孩,请他们不要拔走小梧桐;就是小鸡碰它一下,娘的心也会痛得发抖。
小梧桐很快地长了三丈多高,有碗口粗。娘高兴得了不得。夏天,人们都到草地上去乘凉,娘却喜欢一个人拿个凳子靠着小梧桐坐着,没有人时,娘就把脸贴在树干上,用手上下抚摸着它。
那年除夕,财主把地抽去了,我们被赶出那间草屋。临走时娘向财主大少爷哀求道:
“求求您做件好事吧,那树是我儿子栽的……。”
那小子把文明棍往胳肢窝里一夹,望着小梧桐,冷笑道:
“别他妈的做梦啦,这里的哪一根草是你们穷鬼的?”
我气急了,一步向他冲去,吓得他直往后退。忽然觉得脑门发凉,原来,财主的狗腿子把二十发的盒子枪对准我的头。娘吓得大叫,把我拉走了。
梧桐树被人抢去像从我心上割去了一块肉。娘更难过,当着我的面还劝我,背着我就流泪,一到昏黄的月夜,娘总要爬起来偷偷地去看看小梧桐。小梧桐一见我娘来了,就上下摆动肥大的叶子,像欢迎我娘,又像是向我娘求救。
土地改革使我们分得了土地和房屋,小梧桐也回来了!娘逢人便说,见人便笑。
这以后我就参加了解放军。
去年年底接到乡政府一封信,说我娘要把梧桐树献给政府修建我们村边的水电站,政府一再谢绝都不行,现在要征求我的意见。
春节以前领导上批准我回家过节,我也想顺便了解一下此事。娘买了五斤猪肉,用老板鸭烧饭给我吃。晚上,我问娘献树的事,她老是笑,要我摸摸她的被、她的衣服和米柜。我说:
“嘿!娘成富农啦!”
“你才是富农哩!”娘半开玩笑地说,“娘要是富农,全社都是富农了。”
我又追问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孩子真没心眼,”娘拉我坐下,一边说,“娘被‘保’住啦!”
“‘保’住啦?!”
“怎么?不相信,还是不愿意?”娘问,接着又自语道:“没有共产党,没有社会主义,谁还管我们这些老骨头?儿呀!……看,我现在吃穿都不担心了,何况……。”我清楚地觉察到,娘生怕提到“死”字。
娘又问:“你怎不说话?舍不得献它是不?是不是还要娘来动员你?你想,水电站一建成,电灯、机器……社会主义就有啦……。”
我打断娘的话:“那里,我一百二十个同意。我在想,娘该不该‘五保’”。
“为啥?”娘忙问道,“其实我也不愿意被‘保’呀,社里说我老了,又是军属。看,我不是也没闲着吗!”
“娘!我是说现在我是军官了,有能力扶养你,也应该扶养你。”
娘笑了。
社长领了一群小伙子和姑娘们走进来,娘把我带来的糖果点心拿出来分给大家吃。等人声稍静时,娘站起来激动地说:“我问你们,到底是你们‘保’我,还是我儿子‘保’我?”
大家哄地一笑,淘气的桂芳姑娘伸着头说:“那个‘保’您老人家还不一样,都是共产党和社会主义保您。大娘,我看您现在要保的不是那棵梧桐树,是要社长和大伙儿给您保个儿媳妇。”
一时说得小伙子们大声叫好。姑娘们笑成一团;娘也咧着大嘴笑,我脸上一阵火烫,赶忙把帽沿往下拉了拉……(附图片)
我气急了,一步向他冲去,吓得他直往后退。苗地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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