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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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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2-26
第4版()
专栏:

劝夫
高深
1月7日。西北风嗖嗖地刮着,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我走了半个多小时,打听了几个人才找到了光明街十三号——沈阳第三机床厂青年车工赵英岐的家。
这是一间矮小的平房,座北朝南,阳光充足,屋子不大,倒很清洁。房中央放着一台崭新的缝纫机,墙上挂着照片和一些美术画。屋里没有大人,只是炕上熟睡着一个白胖胖的娃娃,大概那就是赵英岐常向人夸耀的那个又灵又乖的“大女儿”。
不多时,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妇女和一个小孩抬着一桶水进来了。她把水倒在缸里以后,朝我打量着,还没等我给她介绍,她倒先猜透了。原来昨天赵英岐已经把今天有人来访的事儿向他的爱人罗敏讲了。
“听说赵英岐干的不坏?”我问。
“是。比过去好多了。”她慢条斯理地说。
“这是由于你的帮助吧?”
“人家自己进步了,有我啥!”她腼腆地笑了。
“厂里的同志都这么说呀!”
“他们愿意那么说呗!”她把头发往后撩了一撩说:“其实咱一个家庭妇女能懂个啥呀!”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屋子显得特别静,静得使人发窘,只有那块马蹄表在清晰地、“答——答”地响着。于是使我找到了话题。
“听说因为买这块表你们还吵过架,那是因为啥呀?”
罗敏见我又谈起家常事来,比刚才自然得多了,她回答得不慌不忙,很有条理。
“那是1955年秋天的事。那时候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他每半月只能发十六七块钱,日子过得挺紧,就是省吃俭用,每个月也总是不够花……有一次发了薪金,我提出买块表,他死活不同意。”
“你怎么想起买表来呢?”我问。
“还不是因为他早晨爱睡懒觉,你要招唤他就跟你喊,‘忙什么?离上班还早着呢!’可是我偷着向邻居打听,人家都说他每天迟到。我问他,他还瞒我说‘很少迟到’。再不,就拿没有钟表做借口。我寻思要是有个表,到时催着他上班不是好一些吗。谁知道他就是死活不同意买。”
“那么后来怎样了呢?”
“后来我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半个月才发那么点钱,要是买了表,日子还过不过呀!这样我就下决心零攒。”她喘了口气说“从那以后,明明家里没有买菜,我也说买了二斤土豆,或是买了几块豆腐。这么每天一角、两角或者几分,攒了六、七个月就攒了十来元,正好又赶上发薪金,我就又凑了两元,到街上买了这块旧表……英岐回家一看桌子上添了块表,把他吓了一跳,冲着我说:‘看你,到底买了这玩艺儿,我看这半个月的生活怎么过!’我一看他真急了,赶快把实话告诉他,他一听乐了,把表放到耳朵底下听,拿到灯下看,一劲说:‘太好啦!太好啦!’”
“有了这表以后他还迟到不?”
“不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迟过到。”
“再也没有迟到过?”我心里有些怀疑,因为在1954年以前赵英岐还是一个专心跳舞、不爱生产、常常违反劳动纪律的青年工人。那时候,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夜晚,他是伴着通宵的舞曲在舞场里度过的,往往当太阳快要升起来的时候,别人随着汽笛声的催促,朝气勃勃地迎着初升的太阳,阔步走向工厂;然而赵英岐却懒洋洋地拖着沉重的步子,低头看着脚背迈进了家门,或是正站在机器前打着瞌睡。上班迟到、早退甚至旷工,在当时的赵英岐已经成了习惯。
车间的领导人不知道对赵英岐进行了多少次的教育都没有效,一台马蹄表能改变他迟到的习惯吗?可是罗敏几句话就打消了我心里的怀疑。她说:“起初他倒没理会我买表的意思,人家邻居们都跟他说,‘赵英岐呀,你要是再迟到可对不起你媳妇了,她省吃俭用攒下钱买了这块表,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个钟点,你上班好不迟到吗!’人家都这么说他,他就是石头心肠,还不开开缝呀!有一天他跟我说‘罗敏,你瞧着吧,从今天起保证再也不迟到了。’真不错,第二天早上,人家没等我招唤就起来了。不怕您笑话,这还是我和他结婚一年多来他头一次起得早呢!哪知道过了几天又不行了,起一回床也得看十次八次表,早一点也不起来,非磨到再不起就迟到了才起来。我看他这样,就想了个办法骗他,每天都把表往快拨三十分钟,这样他靠到点起来到厂子还余三十分钟。时间长了,等他知道了这事,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了。”
谈到她对赵英岐的帮助,罗敏接着说:“从前我也有时和他讲些学来的道理,可是他不听。我要是一说让他争取做个先进生产者啥的,他总是有十八句话等着我。可是我有一次给他织了一件背心,说了他几句,他眼圈都红了。第二天就对我说:‘罗敏,你瞧着吧,从今天起你一定能有一个先进生产者的丈夫’。”
我问:“这究竟又是因为什么呢?”
“是这么回事儿。前年6月,我看他挺热的,就给他织了个背心。人家买的背心上面都有字,我也想抅几个字在上面。可是抅啥字呢?我琢磨好几天决定抅‘青年’这两个字。那天他下班回来,我没等他吃饭就把背心拿给他看。他倒连看也没看,接过去就套在身上了,试一试挺合身,美滋滋地说:‘太好啦!太好啦!’我说:‘你别嫌字抅的不好看就行。’他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背心上的字:‘唉!你干啥费这大劲抅两个字呢!’我说:‘我本来还想再抅上“先进”两个字哪,可惜穿它的人还不是先进青年。’我本想他一定还会像以前一样,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是先进生产者不也挣三十多元吗!’哪想到他发了脾气,把背心脱下来,使劲往炕上一摔,说:‘告诉你,今后少拿疙瘩话堵我!’结果那天他连晚饭都没有吃就躺下了”。
“这一闹我也怪不好受的,心里又气他又疼他,气他不知道好歹,人家希望他走好道他还跟人家来火了;疼他白天干了一天活,回家来又闹了个不痛快,还没吃饭,要是急病了……怎么办呢?我惹的还得我劝说呀!”
“那天晚上我把心里话都跟他说了。我说:‘我跟你结婚抱着很大希望,我倒不是希望你多挣些钱,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工作,让人家背后都说咱个好。可是你不争气,人家谁提起你来都说你不好好工作,爱跳舞,完不成任务。听了这些话我真脸红。你想,如果别人当你面前说我不会过日子,泼米撒面,你能不着急吗?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我从来是对你一个样,我总寻思你不会老这样。从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没人疼你也没人管你,免不了任性;现在有家了,岁数也大了,慢慢会好的……。咱们挣钱少不够花,我从来不跟你提这些,有时咱们生活越紧,我在你面前越特别高兴,怕你挂着家,干活不称心。有困难我自己背地里掉眼泪,也不向你提一字儿。为你上班干活能吃饱,家里怎么没钱也想法给你弄点好菜。可是我在家,除了星期天,成年也不吃一顿菜。为什么别人计件都能超额,偏偏咱们就完不成任务呢?都是一样的人,咱不兴卖卖力气干出个样来!……’我说呀,说呀,足足说了两个钟点,说得他眼圈红了,掉下几颗泪珠。看样子那天他真难过了。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第二天一下班他就回来了,进门就冲我说:‘罗敏,你瞧着吧,从今天起,你一定会能有一个先进生产者的丈夫!’他说完笑了,我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挺快乐却又要掉眼泪。他看着我说:‘罗敏,我说的是真话。今天俺们党支部书记给我谈了一次话……他没跟我讲大道理,可是我觉着句句都是理。’”
“那么,赵英岐到底当上先进生产者没有?”
“当上了。去年4月就当上了车间的先进生产者。听说这回又评上全厂的先进生产者啦!”说着,罗敏又有点腼腆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夕阳西下,这时小屋渐渐有些寒意,我随便地问了一句:“这屋里晚上要冷吧?”
“冷点。可也不算太冷。”
“为什么不生个洋炉子呢?”
“想生,可是没有通过。”
“谁没通过?”
“英岐不同意,我也不同意。我不同意是为了省钱,人家不同意说是为了给国家节约用煤。”
“好呀!你们想的还挺全面哩!”说到这里,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现在生活怎么样?”
“好多了。”罗敏的眼里闪着光,“他工作好了,工资也多了,你看,家里买上了新缝纫机,他骑上了自行车;除了这些还有棉衣、被子……都是里面三新。”罗敏越说越高兴,她那多少有些苍白的脸,也高兴得红润起来。
在归来的路上,我不住地思念着:在社会主义建设中,人人都作出贡献,其中也有那些朝夕从事家务劳动的家庭妇女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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