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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蓝夹克的人——湘南道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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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3-08
第8版()
专栏:

穿蓝夹克的人
——湘南道上
·陈修飞·
我们的汽车在公路上走了六个钟头了。
离开坪石的时候,天下着细雨,开出站后,发现路面又湿又滑,估计下午四点可到嘉禾,已经四点过了,才只到新圩,仅仅走了全途的四分之三。现在天又飘起细细的雪花,刮起刺骨的老北风来。在南方,像这样的冷天气,真是少有。
我侧过头去,看看司机。这是个沉默的中年人,瘦削的脸,端正的鼻梁,上唇生着疏疏的短髭。在坪石站上,站长把他介绍给我时,说他姓胡,长沙人。他穿着蓝色的、沾满油污的帆布夹克,裤子也是蓝帆布的。他身上散发着机油和汽油的混合气味。他站在我面前,显得有点拘谨。听到介绍,他微微一笑。看着他,我有些疑虑,把站长拉到一边说:
“他靠得住能在今天把煤油送到么?你知道,嘉禾城里停了半月的电,煤油供应完了,今天不到,晚上全城就要摸黑了……”
“知道知道,你放心吧!这个司机……”
他没说完,这位司机走拢来,用下巴向汽车一指,问我:“走吗?”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上车去了。
在路上,遇到一些顽皮小孩,故意把树枝和石块丢在车行道上,他一声不响地把车煞住,下去把它们拿掉,和气地教训小孩两句,又向前走了。到万安寺,天正中午,我想拉他一起去吃点东西,他腼腆地笑了笑,说了声不客气,便自买了两个烧饼,钻到车头底下,去检查机件。
这六个钟头的行车,使我对他产生一种好感,但现在,这好感却被车行的迟缓而引起的不安所代替。我看看表,已经四点二十分了。
眼前突然模糊起来,原来是窗玻璃结上了冰。一会儿,连刮水器也冻住刮不动了。他只好走出车去,拿块抹布,把冰雪擦掉。可是,才开动不久,又冻上了。他只好又把车子停住,下去。这样半个钟头就停了四次,我们都变得烦躁和不安起来。
玻璃又第五次冻上了。他这回却没有下去,只皱着眉头,把车门打开,探着身子望着无情地飘着雨雪的天空发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不是想不走了?的确,这样的天气,不说是他,就是我,也何尝愿意出门,要不是为了这一车煤油……,我忽然看见他双手在拧松玻璃窗上的固定螺丝。
“什么?”我惊得喊起来:“你想把玻璃窗打开?车一开,受得了?”
他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车开动了,猛然一阵狂风夹着细雨,从敞开的窗口,打进驾驶室来,一下子,把整个驾驶室吹得冷冰冰的,像掉进冰窖里。再看他,双手握紧驾驶盘,一动不动地望着前面,鼻梁上、唇髭上、帽沿上都是雨水,他脸上筋肉在抽动。我掏出手巾来,让他揩干并对他说:
“还是把窗子关起吧,慢就慢些!”
他摇了摇头,仍然望着前面。他的蓝帆布夹克的前胸和两肩都被雨水打湿了……
这一个多钟头,我不知道他怎么过的。风卷着雨、雨夹着雪,狂暴地无遮挡地打进驾驶室。开始他脸上被吹得苍白、发青,随后又变得通红。雨水顺着他那颧骨高耸的瘦脸往下流,流到下巴上,一滴一滴往下落;因为水太多了,他把脸一偏,竟洒了几滴到我身上来。
他掌握着方向盘,像尊石膏像似的,凝视着前面,凝视着那水汪汪的公路。
我看得实在不过意了,大声说:
“这样不行,人会冻坏的,停一下再走吧!”
他看了我一眼,指指后面车厢说:“煤油呢?”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六点半钟,我们才到嘉禾。几个在车站等煤油的同志,一看见我,就围拢来,热情地说:“陈同志,你辛苦啦!”听到这话,我感到脸上发烧,真正辛苦的同志怎能是我!我忙回头去找司机,驾驶室里却是空的,只有那件湿透了的蓝帆布加克还挂在那里,在滴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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