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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房社十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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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3-10
第5版()
专栏:

槐房社十日
本报记者 傅冬
社主任带着我在地里转了好一阵了。他一面走,一面向我介绍:“这都是我们去年新开的稻地。过去这种碱地种高粱,一亩只能打三、四十斤,开成了稻田,收成不算好,一亩还打了二石五六。……这是我们新开的水渠,能浇一千亩地。……那是泄水沟,以后雨再下的大,也不怕了。……”
渠里的水缓缓地流着。走不多远,就看到有水从下面冒上来,像泉水一样。社主任说:“这是我们打的竹管井,一年四季有水冒上来。1956年我们打了八十二个,今年还要打七十一个。”说到这里,他用手指着远方说:“你瞧,那儿不是有人正在打井吗?”
从社主任的嘴里知道:北京郊区的这个槐房乡,不是什么先进乡。1953年冬天才成立了两个农业生产合作社,一个十七户,一个十一户。1954年秋,两个社合并并扩大到四百二十七户;到1955年冬转为高级社的时候,全社已经增加到一千零一户。这一年,又开了一千亩稻田。现在,全社有二千八百七十一亩稻田,一千三百八十七亩菜田,六千一百二十亩旱地。去年雨下得大,旱地涝了不少。可是,平均每家还分了三百九十八元。
我们边走边谈着,远远地看见一座房前堆着一大堆一大堆的麻包。走近了还听到机器轰隆隆响,原来是个碾房。机器就是不慢,三下两下,就把稻子碾成白净净的米了。
我们来到了暖房。长排长排的玻璃窗被太阳照得闪闪发光。屋子里堆满了西红柿,个儿大,皮儿红,别说吃,看了都馋得慌。这些暖房都是新盖的,一共有二百六十间。暖房技术员,五十七岁的种菜“把式”谢鸿亮说,他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的西红柿,一间出六十斤——早先,一间出二十多斤就算不错了。
人们介绍我去看韭菜,鲜黄水嫩的有一尺来高。他们说:不是吹,这样的韭菜在北京城今年算拔尖儿的。
我又看了豆腐坊和猪圈,好些猪胖得肚子都快拖到地上了。要看的东西太多,一直到我走的那天,也没看完。
我去贫农郭景明家串门。他是韭菜暖房的技术员。
我到槐房乡后,常听人谈到这老头儿,也常听人谈到他窗外的那十几亩地。老头儿小的时候,听爹爹说过,窗外那块地上原来有好多皇帝的房子。后来满清皇上倒了。给皇上看房子的人就拆下好砖瓦卖了。爹爹带着病,爬在地里,一点一点把碎砖烂瓦扔出去。好容易清理出来能种地了,那个给皇帝看门的人说,这块地是他的,要种得交租子。就这样,交了几十年租。拉的债到解放的时候也没还清。
老头儿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这十六亩地归了自己。地土是这么好,孩子也拉扯大了,多种几亩菜吧!卖的钱多,自己也在行。可是肥料、水车、牲口,样样没有。他不敢多种菜,只种了一、二亩。一直到1954年当了社员,这地里才长满了黑紫黑紫的茄子,绿油油的菠菜、西葫芦、白菜……。他自个儿也专门种起菜来,不管别的了。
菜,这两年长的是出奇的好。像白菜,一亩竟出来了一万斤,比解放前高出五倍。暖房的韭菜一畦由一百五十斤(单干的时候)提高到三百斤。看着都爱死人!老头儿用什么法儿增的产?人们都想知道。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以前各人种各人的,自己都以为自己有一套,谁也不告诉谁。其实各人知道的不过是那么一点点。现在的菜是四个技术员在一块儿合计着种的,怎么会种不好!”
屋里走进来个人,老头儿接着说:“你看,这就是入社的好处,他要赶车给蔬菜公司送菜。要在过去,一家得去一个人;现在,一千户只要两个人就行了。你算算看,光这就省了多少人力!”
老头儿一谈到菜地里的两眼“电井”,就眉飞色舞:“嘿,一个顶十个水车!要不入社,谁家能用上这?”
正说着话,屋里拥进一伙孩子。郭景明高兴地说:前面的两个是他的大闺女、二闺女,后面是他的四小子和五小子。他们放学回来了。两个大儿子都参军了,老三在饲料公司工作。这两个闺女,原先白天下地,晚上上夜校。今年,他一个人一天就能挣十几分(夜里看暖房,一点钟就是一个工分),就把他们送到学堂去了。我看孩子们都穿得挺干净利落,大的两个穿着花棉袄,外面都披着件有长毛绒领子的短棉大衣;小的也穿戴得很整洁。
饭端到炕桌上来了,是肉馅饺子。老头儿一定要拉我尝一口。他说,“今天在饲料公司作事的三小子回来,就捏了点儿饺子。现在社里给家家都分了大米、麦子、白薯、玉米、白菜……。家家都吃的花稍了。要在早先,自个地里没有种,那能吃得上?”说完停了停,他又加了一句:“生活过得有点儿浪费呢!以后要节约节约。”
老头儿一面吃,一面慢悠悠地说:“入社那年,涝了,雨下得连乡里的大路都积了五、六寸的水。我心里嘀咕了好多天,哪知道到年底一算,拿的钱比往年多了两倍。1955年分的老玉米、稻米、白薯、白菜、萝卜、咸菜,多得小土房几乎都放不下了。头年就有人劝我盖几间房,我不肯,把钱投到社里了。可家里人口一年年在加,自己手头也不是没富余钱,加上社里有人会木工活,有人会作瓦工;就这样,你帮一下,他帮一把,十几个人没用一个星期功夫,就盖好了五间砖房,全装上了玻璃窗,连隔扇有的地方也用的是玻璃。”
老头儿脸朝着窗外看了看,接着说:“合作社这道儿是走对了。但是,是不是没一点缺点呢?也不是的。窗外那块地,1956年就闲过两个月。原先打算种小白菜来着,后来听说要盖什么俱乐部,就停下来了。结果,俱乐部没盖,地也荒了。……今年有二十亩白薯冻了。蒜,到时间没收拾,也糟蹋了不少。”
天已经完全黑了,郭景明要上暖房去。他一面往外走一面说:“这些事,只要改了,就没事了。唉,当个家也真不容易呵!你想我们管一个几口人的家都常伤脑筋呢!现在社干部当的是一千户人家的家,还是头一年,怎么能一点错都不犯呢!”
人们介绍我去找找贫雇农王东海。他种的一手好稻子,种了二十年了。人家说:现在虽然是农闲,可是要找他却不容易——他不是去收拾藕,就是去碾米。
碰巧有一天刮大风,我又起了个早,想到他家截住他。总算运气好,找着了。
他说:“现在忙是忙,但不像以前那样操心了。给地主干活的那阵,整年忙,整年没吃饱过。分了地自个儿干,整天忙着借水车,借牲口,好不容易借到手了,又得忙着喂牲口,拉水,放水。忙完了这,又忙着平地栽秧。一个人怎么能忙得过来呀!只好找人帮个忙,农忙时谁有空?等到人家有空了,去插秧,又太晚了,这样就不能不少打好多稻子。……现在社里又是电滚子(电动机)、电力水车、又是钢碾子、拖拉机。干活不像早先那么费劲,也不那么伤脑筋了。”
他停了一下,问我:“你去新开的稻地看过吗?那地开的真漂亮,只用了一个多月的功夫就开好了。今年多亏开了这稻地,不然雨这么大,哪还能分这么多钱!”
“当然,毛病也不是没有。上面没抓紧,肥料上的不及时,芽子也养晚了,一亩只打了两石半。要是收拾得好,今年一亩顶少也能打三石。……生活上也有些不方便,比方:分的柴火只够烧一个月。去北京木材厂拉点刨花劈材来烧吧,社里的车太忙。买粮食,得跑几里路到粮食供应站,要耽误半天工。吃点新鲜菜也得跑到槐房菜站。……”
“可是,这些不方便,比起我的大方便来,算得了什么呢!”他指着碗里的饭菜说:“合作社是好是坏,别说大人,问问村里的娃娃,他们都能答得很对。”
我还去看过中农张文周。他是青年队的一个组长,夜校的积极学员、坑头识字组的出色教员,还是社里剧团的导演。
入社以前,张家有八亩水浇地、四亩园地。夫妇俩忙一年,收入不算坏,可生活却过得很狼狈。到6、7月西葫芦下来的时候,半夜就得起来进城卖菜。卖了回来,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又得到地里去收拾菜。等菜装上车,天又黑了,闭一下眼,又得起来喂牲口、赶路。女人忙地里的活,孩子扔下没人管,三天两头生病;这一来,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大都送给医院了。1954年入社以后,干了一年,得了四百多块钱。他女人主要在家管孩子。现在孩子没病没灾,大人心里也痛快了。他们打算等孩子完全好了,放在托儿所,女人也到地里去。
他说,早先他不识几个字。这几年,特别入社后,晚上的空闲时间多了,能专心一意念书,现在他已认得四千多个字了。排个评剧,剧本也都能看下来。要是还单干,黑夜当白天,一辈子恐怕也识不了这么多字!他说,社里不但该上学的娃娃都上学了,连老头、老太太很多也加入坑头识字组了。
“生活中间也有小小不方便的地方。像吃菜,以前想吃葱了,就到地里拔一根;现在得到菜站去买。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以前那能像现在这么各样粮食都吃得上!花点零钱,是不像早先那么方便了。但紧一紧也就过来了。过春节的时候,可真能置一些大东西呢!再说,平日生活实在太紧了,还可以到信用社借钱。”
社里的人说,孙德广家是社里有数的富裕中农之一。我去一看,果然气氛不同,外间、里间屋都堆着大口袋粮食。桌上还有一个新式座钟。
孙德广夫妇和六个孩子原有十二亩旱地、八亩水浇地。他一直单干,到1955年底全乡都合作化了,才入社。他的妻子张秀英说,往常他家种的韭菜,到二月天,长得就像筷子一样粗;玉米长得高过了房檐。入社以后,到地里一看,草长得有二尺高,也没人管,韭菜叶子全糟蹋了。谈到这里,勾起了她的心事。他们讲到过去夫妻俩怎么起五更睡半夜地去地里干活。“拔草的时候,不管太阳晒得多热,雨多大,从没歇过。孩子放学回家也到地里帮忙”……。“现在队里人心不齐,你卖力,别人糊弄,这怎么能把地种好呢!”
“庄稼该怎么种,也不找大伙商量商量!”孙德广说,社里只一个劲儿把区里的指示往下“贯”,结果棉花、大辣椒都种的太密了,没收什么。二十队的白菜有好多冻了,他建议先别入窖,不然,一下子入窖准烂。可是,社主任不考虑考虑别人的意见,就说:“入窖吧!”这一弄,白菜统统烂了。”
他谈到这里,摸了摸炕,很不愉快地说:“柴火也按劳动力分,你看,炕冷得像石头一样。往年,棒子秆、棉花秆地里有的是,烧也烧不完。”
正说着,一个孩子过来拉他妈的衣襟,大概是要钱买糖。这一下,她又难过起来了:过去自个儿种菜,零花钱没断过。我们当家的去卖一回菜,回来总要给孩子带点糖果呀,饼干呀!孩子们花个三毛二毛的,我们没当回事。现在要一分、二分钱,也不得不打打算盘了。”
从地又谈到大车,这也是他们夫妻俩心上的一块病。他们说,车到社里,拉沟泥积肥,毁的不像话了。要是用自家的东西,谁也不会那么不经心!
孙德广讲到这里,过了一会又说:“我这是有牲口、有车、地好的人说的话;对原先没牲口没车的人讲,那还是好,他们不要东借西借了。再拿积肥说,单干的时候谁能一亩地上八千到一万斤肥?顶多也不过二、三千斤。”他女人这时也插话了:“要是我们家有两个劳动力就好了。”她说:“以前自己种地,我顶一个全劳动力,地就在家跟前,做一做,回来给娃娃喂一喂奶,又去了。两个孩子,以前放了学可以到地里摘摘棉花、改改畦口,或者薅薅草。现在只好在家玩了。”
“合作化这道儿是对。合作化就好比是本好书,可惜有些人有些地方给念错了。”最后,孙德广这样说。
我离开槐房社好几天了。一直到今天,我还常想起社员们在供销社挤着买东西的热闹场面;想起好些社员家门口堆的盖新房用的砖和木料。我也不能忘记社员们说的“合作化这条道儿是走对了”的话。可是,这道儿上还有好些事要我们去做:为什么社里订计划的时候不找大家商量商量?为什么不可以给那些不能下地的妇女找点副业活儿干干?(附图片)
春临海南岛,椰树映稻塘,社社插秧忙。 新华社记者 李起龙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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