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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神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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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3-10
第8版()
专栏:

我出神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耿夫
星期天,新华书店外文部,简直挤得水泄不通。我挤到杂志架前,一个穿翻领大衣、梳着分头的青年男子,注视了我一会,很有礼貌地问我:
“请问你可是唐队长吗?”
我惊奇地望着他,从他脸上的几点黑斑,忽然想起他是谁:“噢,你可是小胡?”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激动地说:“你还认得我?你带上眼镜,有点不敢认了。”
他向在另一边书架前看书的一个女子说:“大姊,快过来,这位就是我对你讲过的唐队长。”他一面又向我介绍:“这就是我的大姊,叫胡丹云。”这位女子走过来,也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噢,唐队长,你好呵!小胡常常说到你……。”
1948年淮海战役前夕,我在一支游击队里当队长,我们奉命从粤东挺进闽西开辟工作。在一个初冬的夜晚,我们在闽粤边区的一个基点村开群众大会,开展减租减息工作。开完大会,我们第一次演出秧歌剧“兄妹开荒”。群众看了,感到十分新鲜、有趣,年青的小伙子们,手里拿着锄头、肩上挑了粪箕也跟着扭起来。在欢乐的人群中,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黄肌瘦,穿着一件粗土布褂子,肩上满是补钉,襟前吊着两个口袋,一个已经坏了,另一个口袋里约莫装着十几个铜板。下身的裤子正对着膝头边有一对大口,一转动就像一面旗子似地飘来飘去,屁股后面是破窟窿。虽然初冬了,却还赤着一双脚。头发像一把野草一样乱蓬蓬的。尖瘦的脸上有几点黑斑。干枯的小手上捧了一个大圆的旧铜盘,上面放着十多个油炸糕,是卖剩的。他从人群中挤来挤去,一会挤到我们指导员的面前,拉住我们指导员的手,摸着他的驳壳枪,亲热地说:“指导员,我不卖油炸糕了,我跟你去当通讯员好吗?”他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眨着,希望马上答应他。
当时我们正在扩军。我们刚到达不久,便在圩边的大墙上写上了
“穷人要翻身,参加解放军”的大幅横标语。从粤东到闽西,新区开辟得很快,人手越来越不够,几个不够条件的小鬼也配了武器给他们在队里当战士。指导员看着这个小鬼的祈求眼光,笑着向他问这问那。他很机灵地回答着:“十六岁啦,没有了父亲,家里有个母亲,在编竹笠卖。还有一个弟弟,十岁;一个妹妹,七岁;小时候读过二、三年书,认得几个字。什么苦都吃得。……”
第二天指导员叫我到他家里去了解,并征求他母亲的意见。我走进一间破庙里,庙里供着一尊南海观世音菩萨,香炉四周布满了蛛网。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坐在菩萨殿前编斗笠。小鬼在帮助她做什么,看见我走进去,便倚在她旁边说:
“妈,我要去参军!……这是唐队长。”我问她同意不?她半天没说话,后来她才轻轻地说:“你要去就去吧。”刚刚吐出这句话,她眼圈一红,掉落了眼泪。原来她是外来户。他们是1941年日本军队占领潮汕,粤东大饥荒那年,逃到闽西来的。那年她的一个十六岁的大闺女(也就是我在书店遇到的这位女子),由于饥荒,三斗米卖给了一个人口贩子,所以想起来心酸。但是她看到我们游击队的人们整天高高兴兴有说有笑地过日子,又听说将来要分田、分牛、分屋子,也就破涕为笑了。就这样小胡入伍了。……
现在,我看着阔别八年的小胡,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谁能想到这位意气轩昂、精神饱满的青年就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小鬼呢?
还是小胡先说了:
“你现在那个部门?”
“这几年都在文教部门。”
“那我们算是同行啦,我在广播电台搞编译工作。”
“你在那个台呀?”
“在×地××台,我们是来买书的。说起来,真是无巧不成书哪!我和姊姊十五年不通音讯了,想不到我们却在电台碰头了。我们的重逢像小说里写的故事一样。”
小胡激动地简述了他姊姊十多年来的遭遇。她辗转过了三个男人的手,给两个男人生下了三个小孩。土地改革后她跳出家庭圈子,进工农速成中学学习,以后调外国语专科学校学习,现在电台负责英语广播。业余自修俄文,已经可以阅读俄文原著了。几年来,她一心一意追求知识。“比起我姊姊来,我还是落后的。我的编译工作没有作出什么突出的成绩。”他有些感慨地说。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几本刚买到的英文报刊:“苏联文学”、“劳动月刊”、“人民中国”……,还有一本高尔基的“我的大学”的俄文原版书。她胸前闪耀着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的纪念章。弟弟看了看表,对姊姊说:“开车时间快到了,车站去吧。”
紧紧地握手之后,我出神地看着他们的夹杂在人丛中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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