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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河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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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4-08
第4版()
专栏:

一壶河水
寿儒
星期天,天刚蒙蒙亮,刘老大爷就拄着他那弯把手杖走来敲我的屋门,要我同他一起到三家店参观永定河引水工程,这原是老早约好了的。
他老人家,银须飘洒,已经七十开外了,可是还很健朗。自从我搬到这条胡同住,已经三年多了,老人家一直是我们街道上出色的读报组长。街坊们听他读报像听连阔如说书一样入迷。去年春天我第一次听他读报。老人家金石般的嗓音,果然动听;可是更吸引人的,是他的读报方法:每读完一段新闻之后,他总是连批带讲,旁征博引(大都是生活中的知识),极其精采,使我这个知识分子得到了一些从未听说过的京城掌故。从此一年多了,我听他读报一直没有缺过课哩。
前些天的一次读报会上,刘老大爷读了一段要把永定河水引进首都的消息,接着就作了如下评论和注解:
“我从小生长在京西麻峪村,是喝永定河水长大的。住在河边上的老乡们,那时候又爱这条河,又怕这条河。每逢暴风雨,晚上谁也不敢睡觉。(说到这里,老大爷指了指旁边一位妇女怀抱的孩子。)想当年,我像这孩子这么大,就害怕地偎在妈妈的怀里,听着河水吼叫。有一年夏天,兴许是民国十七年,永定河又发了大水,多少间房子都被冲跑啦!那年,我岁数大了,可轮着五岁的侄儿偎在我的怀里连哭带叫了。我抱着侄儿抓住一块门板,才算逃活了命。(老大爷说到这里停了停,我看得出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喝了一口水又说下去。)解放了,这才几年哪!人民政府修了官厅水库,制服了永定河,今天又把河水引进北京来!街坊们……”
我顺着老人家的目光,巡视一下静悄悄地坐在四周的听众:灯下几十张脸听出了神,几十双眼睛盯着刘老大爷红润的面庞。就在这次读报会上,刘老大爷和我约定了去三家店参观永定河引水工程。
现在老人家同我乘公共汽车到了三家店了。老人家提拉着手杖,健步如飞地奔到永定河边。“啊,三家店活了,三家店活了!”他在河岸上踱来踱去,起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他望着清绿的河水,摸着长长的渠道堤岸,不住声地问我:“哪是拦河闸?哪叫进水闸?……”
“走,上街去看看!”刘老大爷没等我答话,突然向城街走去了。我跟在后面,心想老人家是不是去看望他故里的老相知呢?谁知他走进一家小铁铺,买了一把白铁皮水壶,又奔回进水闸来。
老人家赶忙打开壶盖,将手杖倒过头来,用弯把勾着壶梁,放到河里去,提起一壶满满荡荡的河水来。老大爷用手心小心地接住壶帮上的水珠。水滴,就像一颗颗珍珠,闪着亮光,在手心里滚动着。老人家仔细端详了一会,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揉这滴水珠,说:“你瞧,永定河真是变清了,连一点泥沙也没有呀!”
迎着春风,老人家的银须飞舞着。他提着水壶,伫立在河边,又自言自语地叨念着:“康熙皇帝,我可比你有造化:虽说永定河的名字是你起的,可它真正‘永定’,是我今天亲眼瞧见的,你却没有这个眼福呀!”
太阳转过西山了。我催促几次,老人家才恋恋不舍地带着这一壶水离开堤岸。
星期天的公共汽车是多么拥挤呵!刘老大爷提着的那壶水,在车厢里溅溢着,沾湿了几个乘客的衣裳。售票员看见了,忙问:“老大爷,您的壶里盛的是油吗?还是什么?小心别把同志们的衣服弄脏了!”
“哪是油,是永定河水!”老大爷看着溅在别人身上的水点,有些抱歉地说。
同车的乘客们开始有点奇怪,后来听了老大爷的叙述,也就原谅他,同情他,甚至被他那赤子般的童心所感动了。
这天晚上,我想刘老大爷一定疲倦了,照例的读报会也许要停止一次吧?可是不然。七点钟,刘老大爷的三间北屋里灯光辉煌,同往常一样坐满了人。老人家笑着说:“今天我先请诸位喝杯好茶!茶叶,是两角一包的福建小叶;水是永定河水!”(附图片)
侯逸民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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