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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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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4-10
第8版()
专栏:

清早
王恺
呜—呜—呜,一阵海螺的声音,扰乱了海岛清早的寂静。
密林深处三间石头砌成的小屋里,窗纸透出了淡黄色的光亮。有个拖着两条粗辫子的头影映在窗纸上。换子姑娘起床了。
她朝躺在自己身旁的妈妈望一眼,妈妈睡得正浓:半张着嘴,呼噜呼噜地喘着气;闭起的眼睛有点发肿;左眼角上看得见有一颗发亮的东西,是泪水凝固了的痕迹。“八成又是做梦想哥哥哭了。”换子心里想。自打蒋军逃窜时带走哥哥以来,妈妈总是时刻哭眼抹泪地念叨,就是在做饭或睡觉时,都会突然地哭出声来。这对于换子已是很习惯的了。她一边扣着小褂的扭扣,一边轻轻地走出门去。
“噹——郎!”
不知甚么响了一声,鸡窝里的大公鸡被惊醒了,它直起脖子咯咯地叫了起来。
“换子!是怎么弄的鸡鸣狗叫的!”妈妈也醒来了,眼一睁开让灯火耀得重又闭起,一摸女儿的被窝是空着的,就生了气,揉揉眼睛说:“你是不打算让人睡觉啦!咹!”
“妈,没听见吹海螺?就要卸船了!”换子提着一张铁锨和一个草筐从草棚里走了出来:“草棚里黑古隆冬的,铁锨给我弄倒了!”
“又不过年,起甚么五更!”
妈妈没好气的咕噜着。但她打个呵欠也坐起来了。她知道换子要到码头上卸洋灰或是卸细砂去。
岛子上正在修建国防工事,渔民都自动组织起来援助自己的军队。年青的到海边卸船;年老的在山下碎石。整日车辆船只来往不断。人们唱着渔家歌谣,欢欢乐乐地忙碌着。而她的女儿总是跑在前面的一个。
她走到门外,仰头一看:横在当头的银河已模糊不清了,但在远远的天边,还有不少零散的星辰,依稀窥视着大海。天气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这正是阴历七月初头。
“天还没亮呢!”
“海螺可吹过了。”换子在院子里结筐上的绳子。
“就你耳朵尖!”
妈妈回到房里,把油灯端在锅台上,用木瓢往锅里添水,然后又拿起一束干高粱叶子凑到油灯的火苗上去。就在这时,她看到女儿跑进房来,用块手帕包点干粮就朝外走。
“你到哪儿去?”她拦住女儿:“水都添好了,喝点稀饭再去就晚啦?你又不是干部,没人指你的后脊梁。”
换子姑娘听了,不辩论但也不肯听从,只是笑着望妈妈一眼,一甩辫子走了。
这下可把妈妈惹恼了,她提高嗓子喊:“给我回来!看我管不了你个黑女星!十八、九的大姑娘,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成个什么样子?”她顿一顿又改换了另一种和缓的口气说:“就是个积极!可积极也不能不吃饭。那模范是容易当的啊!”但换子早已走远了。她猛然坐到板凳上,干高粱叶子从她手中落下来撒了满地,她双手抱住左膝在生气。
东邻家的小青姑娘这时扛着铁锨跑来了,老远就朝这儿喊:“换子!换子!”
“死啦!”妈妈沙哑的嗓子没好气地喊:“又叫魂!又叫魂!”
小青姑娘一听声音,吐吐舌头朝码头方向跑了。走出不远,有个黑影子闪了一下,接着就抱住了她。只觉得两条挺粗的发辫打在脸上,她明白这是她的女友换子在这里等她。……
妈妈生了一会闷气,最后自己又笑了。“管不了就不管吧。”她想起今天她们老妈妈们要到山脚下碎石,拿了铁锤子锁了门走了。她向来是这样,只要换子不肯吃饭,她自己也不想吃了。
7月的海岛的清早是格外清爽的。沿路的白杨树高高地、无声地站着。一层层梯田里的庄稼低垂着头,像没出嫁的姑娘们那样羞怯地窥视着行人。
太阳一直没露面。微风吹来,云彩飞驰。一会儿骤然有几滴雨点落在地上。很快,零散的雨点就连结成一根根细线。山路被浇湿了。
爬上第一架山的顶峰,额上就冒汗了。换子妈顺手把落在脸颊上的一绺头发理在耳后。看得清那边碎石场上,已有很多黑点子在蠕动,她已经不是最早的了。码头那里更热闹:青年和姑娘们,正从运输船上抬下什么东西。说笑声顺风传了过来。虽然认不出哪个是自己的女儿,但她感到换子是在那些说笑的人群里,心里就感到一阵快意。忽然她的鼻子又一阵酸,差点掉下泪珠。她想到如果换子的哥哥在,他那样大的力气,论干活哪个小伙子能比得了他!可是……真得把岛子修成个铁的,坏东西们休想再靠这个岛边。……
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换子妈,来得这样早!”
她挥一挥手中的小铁锤,朝她的老女友们笑道:“跟你们比赛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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