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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我的家乡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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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6-02
第7版()
专栏:

家乡,我的家乡
万全
作为一个汉口人,三十多年我不曾对武汉有过家乡之情。每遇人们回味他们家乡的山川、饮食,或者习俗、人情的时候,我就羡慕而懊丧:我的家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
开始记事,正赶上第一次大革命失败。武汉的街头常常响起押解死囚的军号声。这种时刻,母亲总是深深地叹息:“这又是谁家的儿女哟!”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并不了解共产党;她生养过七个孩子都夭折了,每见杀害斯文娴静的青年男女,她就感到慈母的伤痛。六渡桥似乎是专杀知识分子的刑场,工人则往往被枪毙在和记蛋厂门前。蒋介石的血腥镇压固然形成了白色恐怖,在这同时,武汉人也认清了他狡诈残毒的面貌。蒋介石当时怎样窃夺大革命的果实,骑到人民头上来的。武汉人是历史的见证。
紧跟着就是在军阀混战中不断地“跑反”。一有风声,租界就拉上了铁丝网。因为害怕“倒票子”,人们慌张着买米。帝国主义卵翼下的“高等华人”纷纷上了舶在长江的外国兵舰,或者躲进租界的洋行里。一般人就像无依无靠的孤儿,在恐惧中等待着南来北往的各色军队的拉夫绑架和洗劫。
1931年的大水灾吞没了多少棚户,洗贫了多少瓦房。九一八事变仅仅留下了“马占山牌”香烟广告的痕迹。武汉出现了死沉沉的“平定”。戒严、宵禁。“鄂豫皖三省剿匪司令部”、“委员长行营”、“警备司令部”这些杀气腾腾的衙门口,全副武装的卫兵迎着进进出出的披黑斗篷的屠手们,吆喝着“立正!稍息”的长声。母亲告诫上学的孩子们:走过这些地方,千万不可张望,最好是绕道而行。可是,绕到江边或者租界,又有撞上酗酒的外国水兵的恐怖。中山路一带,入夜野妓暗娼成群;女学生或主妇们走过,也会遭到流氓与军人的无端欺侮;纯良的男子走过,则又受到妓女老鸨的戏弄劫持。熙攘的商店区,偷窃诈骗甚至抢劫威胁着人。扬子江边算是比较幽静的了,偶在江干月色下走走,且不说沿江矗立的帝国主义吸血机构——汇丰、花旗、日清……等等花岗石大楼如何勾起民族耻辱心和痛苦;就是那些步步为营的乞丐底苦苦乞讨,不把你逼跑是决不放松的。
生活艰难。在各种压榨排挤、威逼利诱下活命,就得学会保护自己,甚至顾不得是否损伤别人。父母盼望子女成长,对于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却又有无穷尽的耽心。嘱咐不完的提防谨慎,援引种种艰险的经历,警诫将要出窠的年青人。在稚嫩的心灵中,人生充满了忧患与恐惧。当人们还不认识这一切罪恶的真正根源时,就归结到武汉这地方人情太薄、人性太坏;“九头鸟”成了全国的定评,武汉人自己也怨恨这块地方。
直到我参加革命远离家乡,经验过烈火般的革命热情,也深深怀念着留在汉口的亲人;然而终不曾生长过对于汉口的乡思。1949年刚解放时,曾经回去一趟。印象是市容残破,街头巷尾的吵闹叫骂依旧。只有国民党统治所形成的贩卖金银、投机倒把的暗流,较之抗日战争之前,倒似是新添的东西。我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
1951年又有机会路过汉口,这是民主改革运动之后,残破的道路修整了,突出的感觉是街头巷尾十分宁静。人和人之间平和得多了。我遇见三轮车工人因为行车纠纷在争论,已经听不见那些殃及祖宗八代的恶骂,最重的谴责竟是一句:“你没有学习过吗?还抱着老脑筋!”在过去的“高尔夫球场”新辟建的文化俱乐部园中,有服装整洁、肩头搭着粗布长巾的搬运工人在低声诵读报纸上的国际新闻。武汉真的在变化,党洗涤着蒙在武汉人心灵上的灰尘,人的尊严在苏醒。柔和的风吹抚着,——依旧是当年清晨上学时吹到我脸上的那种小风,久别还家的心情油然而生!
1954年武汉经历了洪水的考验。在全国配合支援下,全城男女老幼奋不顾身。曾经眼见与洪水搏斗场面的人都惊为奇迹。保有1931年痛苦记忆的武汉人,从这场斗争中更认清了人民自己的力量,对党和国家的领导更加深信。武汉已经真正成为劳动人民的城市——光荣的、有着“二七”传统、曾经徒手收复过英租界的革命人民的城市了。我第一次经历了对于家乡的自豪感,当时的激情只有用诗才能表达。
当1938年日本侵略军逼近武汉时,曾有一首歌子唱道:“武汉——你祖国的胸膛,祖国的心脏!”在那以后,国民党断送了大半个中国,胸膛任人践踏,这颗心脏在痛苦中麻痹了。二十年后的如今,当长江大桥竣工之后,当新的工业基地建成之后,武汉真正成了祖国钢铁的胸膛,光荣地充当起祖国南北的纽带。
社会主义的新武汉,我的家乡。我要回来,回来跨在桥上,偎依着家乡的晴空,望一望洗净了耻辱和污垢的、前程万里的滚滚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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