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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高等学校中的几个问题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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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6-07
第7版()
专栏:

漫谈高等学校中的几个问题
北京大学教授 王力
高等学校当前的问题很多,我
想谈的是三个问题:(一)知识分子改造问题;(二)党群关系问题;(三)党委领导和教授治校问题。
(一)知识分子改造问题
在某些单位的整风运动开始的时候,领导上交代,在运动中应该着重讨论某些问题。其中一个问题是思想改造问题。有人就说这是对群众恫吓,使群众不敢“鸣”。依我看来,这可能是领导上交代得不清楚,以致引起误解。实际上,既然是党内整风,思想改造问题应该是党内的问题;党员们犯了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的错误,应该归结到思想的根源去检查一番,从思想上解决问题,以免重犯“三害”。至于党外人士要不要进行思想改造和怎样进行思想改造,那是另一问题。
但是,这另一问题也不能不讨论;因为如果知识分子需要改造的话,就不能不依靠党的领导和帮助,因而就不能说是和整风运动无关。
知识分子要不要改造思想?这个问题如果在一年前提出,大家的认识是一致的,就是肯定需要改造。在今天党号召“百家争鸣”的情况下,这种认识渐渐模糊了。战国是一个百家争鸣的典型时代,庄子注意到“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而庄子的结论是:“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这是否认天下有真是非。今天的百家争鸣,可以与战国时代媲美,“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理论颇多,令一般人不知所从。即以马克思主义而论,也容易令人产生“天之苍苍,其正色耶”的感想。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有人怀疑世界上还有真是非,从而怀疑甚至今天还有改造思想的必要。
从表面上看来,百家争鸣和思想改造似乎是有矛盾的。我们必须辩证地处理这个问题。争鸣是为了追求真理,明辨是非,不是为了抹杀真理,泯灭是非的界限。假使今天由于百家争鸣,就不能说哪一种思想是进步的或正确的,哪一种思想是反动的或错误的,那就不能再谈思想改造。固然,反动思想应该和反革命行为区别开来,人民内部的反动思想应该作为人民内部的矛盾来处理;但是反动思想到底是应该批判的。正确地处理百家争鸣和思想改造之间的矛盾,我认为这是知识分子思想改造问题的关键。
必须肯定:一切违反社会主义的思想都是错误思想。马克思主义是可以发展的;但是,发展和修正的严格区分,本身就是一个是非问题。肯定了天下有真是非,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就成为必要了。
不过,我个人认为:今后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工作,不能再作为一种运动来搞。1952年的思想改造运动,固然起了一定的作用,但同时也起了不少的副作用。在某些学校里曾经用相当粗暴的方式来对待高级知识分子。当时作为一种运动来搞,与其说是为了改造思想,不如说是为了巩固人民民主专政。在巩固人民民主专政这一点上,1952年的思想改造运动是有成绩的,因为敌我的界线划清楚了。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同了:今天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不是敌我的对抗性矛盾,而是人民内部的矛盾,就用不着沿袭1952年的老办法。我甚至怀疑1955年的肃反运动连反动言论都“肃”在一起是不是妥当。两种不同性质的事情同时做去,容易做出偏差来。如果反革命行为和反动思想应该区别开来的话,把反动言论“肃”在一起就是把敌我对抗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混为一谈了。在今天“鸣”“放”的过程中,反动言论比1955年更多了,将来要不要再“肃”一次呢?我看是不必要的。
大家知道,思想改造是长期性的。今天党内既然采用和风细雨的办法来整风,而不是“无情的斗争”;对党外人士的思想改造更应该让它细水长流,一点急躁不得。特别是今天党号召我们向科学进军,要在不长的时间内赶上或接近世界科学先进水平,就不能不让大家过一种宁静的生活。诸葛亮说过:“非宁静无以致远”。在今天说来,“宁静”就是在高等学校里少搞一些运动,“致远”就是赶上或接近世界科学先进水平。
我想可以让知识分子从科学实践和政治感受中改造他们的思想。当然,理论学习也是重要的。但是,如果说今天知识分子的思想一般都有了显著的进步,这首先是由于祖国的建设事业有了辉煌的成就;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不能不承认党的伟大。久而久之,大家更加靠拢党,向党员们学习。现在非党人士常常有和党员共事的机会,看见党员们分析问题能够全面深入(当然也有例外),无形中也就受了辩证唯物主义的熏陶。我们不要低估了这种潜移默化的力量;这是政治课教员唇焦舌敝所达不到的效果。
政治学习是必要的,但是应该照顾到知识分子的特点。某些干部做惯了农村的政治教育工作,就把对农民那种耳提面命、反复叮咛的老办法用到知识分子的头上来。实际上,在高级知识分子当中,不乏闻一知十的颜回,更多闻一知二的子贡,报告何妨精简一点呢?我想:理论学习的时间可以多些,政策学习的时间可以少些,特别是有文件的就应该把文件印出来给大家看,不必再做大报告。应该指出:在北京的政治报告和许多有关政策的报告都是很精彩的,但是有时候工会组织学习,讲体会,谈启发,已经令人觉得是多余的了。至于其他地区,废时失业的情况可想而知。我认为政治学习的时间是可以精简一些的。珍惜知识分子的时间,于党于国都是有利的。
(二)党群关系问题
关于党群关系问题,大家谈得很多了,我恐怕没有什么新的意见。在北京大学党委会召开的座谈会上,有一位党员同志作了自我批评。他说从前他认为党员和非党人士的语言不同,要团结很不容易。最后他批评了他不从团结的愿望出发,而没有批评他的“语言不同论”。我觉得“语言不同”这四个字很有研究的价值,因为出自党员之口,就反映了一部分党员对党外人士怀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看法。
我们常说,我们和兄弟国家的人民有共同语言,甚至说我们和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都有共同语言,其实他们讲的并不是汉话。现在呢,中国共产党党员和非党人士同在一个国土上住着,而且大部分都讲汉话,然而,唉!我们之间却没有共同的语言!
如果说我们和蒋介石集团之间没有共同语言,犹有可说;现在说人民内部还没有共同语言,那未免太奇怪了!
党八股的语言,的确是一般人所不擅长的,甚至完全不会说,完全听不懂。但是,人民所不爱听的也正是这种语言。毛主席的话我们完全听得懂,毛主席和我们有共同的语言。
也许这位党员说,所谓语言不同是指思想不同。如果真的是这个意思,问题就更严重了。思想有各种不同的类型,这是不错的,但是思想的类型和入党与否并没有必然的关系。我们不能说,昨天你没有入党,思想属于甲型;今天你入了党,思想就变了乙型了。“语言不同”的想法是党群隔阂的一种根源;如果说党群之间有一道墙,它就是这一道墙的一部分基础。
这里我不想谈什么宗派主义,我只想谈一谈关于党群关系的认识问题。我个人觉得:党群之间不应该有一道墙,但是还应该有一条线。否则党员和非党人士就没有分别了。这一条线的保留,并不妨害党群的团结,问题在于如何了解这一条线。
据我个人粗浅的了解,党是一个政治集团,它有它的党章,党员们承担党章所规定的义务,享受党章所规定的权利,这是非党人士所不能干预的。除此之外,我看不出党员和非党人士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分别。因此,目前党员和非党人士之间的远距离完全是人为的,是可以改变的。我们也知道,党群关系只能逐渐改善,不能希望党群之间完全没有矛盾,而且这种矛盾还会继续下去,直到政党本身消灭为止。但是,应该指出,目前的党群关系还是不健康的,不正常的。如果不肯承认党员和非党人士能有共同语言,这种矛盾不但不能调和,而且还会扩大的。
(三)党委领导和教授治校问题
我看这个问题很简单:在高等学校内,党委会和校长的关系等于党中央和国务院的关系,党委会和校务委员会的关系等于党中央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关系。
必须肯定党能领导科学。社会主义的科学需要,唯有高瞻远瞩的党知道得最清楚。如果说只有党中央能领导,高等学校里的党委会不能领导,那也是说不通的,因为党委会正是受上级党的领导的。从来没有人主张过党委干涉到图书仪器的设备,干涉到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如果有那样的情事,那自然是错误的。但是,如果党根据社会主义的科学需要,从原则上向学校行政方面提出若干建议,像党中央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提出五年计划草案一样,那应该是合理的。
目前许多人所反对的不是党委会的领导,而是以党代政。党政不分无论如何是不好的。为了补救这个缺点,我认为应该扩大校务委员会的职权。但是我不赞成“教授治校”。
“教授治校”这一个口号的提出,意味着什么呢?依我看来,“教授治校”是作为“党委治校”的对立物而提出的,同时,教授治校还意味着讲师、助教不能治校,甚至校长也不能对重大问题作出决定。
我们知道,党委会中并不排除教授;相反地,将来教授入党的人多了,党委会中的教授也就逐渐多起来了。将来再也不能说领导科学的人不懂科学了。我们要变更一种制度,应该把眼光看远一点,至少要看十年八年,不能单看着脚指头走路。
现在许多高等学校已经成立了校务委员会,今后应该充分发扬民主,使校务委员会发生应有的作用。同时,应该适当地吸收有代表性的讲师、助教参加。盐吃多了,不一定经验就丰富了;头发白了,不一定七窍玲珑,比青年人更能全面深入地考虑问题。特别是在这个过渡时期,让新老两代坐在一个会议席上,让存在着的新老矛盾暴露出来,共同寻求解决,比较让老年人和青年人形成了在朝和在野的对峙局面,情况要好得多。所谓“教授治校”,顾名思义,就没有这个优点。
校长负责制这个制度是优越的,必须坚持下去。单就这一点来看,“教授治校”的口号也是不恰当的。这里顺便说明一下:如果校长同时是一个党员,他是以校长的身份来处理校务,不是以党员(或党委书记)的身份来处理校务的,正如周总理是以国务院总理的身份来处理国务一样。反对党委以党代政应该是反对党委会对学校行政作出决定,而不是反对校长本人对学校行政作出决定。如果因为反对“党委以党代政”而反对校长负责制,那就不对了。
提出“教授治校”的先生们喜欢举出解放前清华大学的教授会为例。我在清华大学当过十二年的教授,我明确地知道,清华的教授会正是没有讲师助教参加的(抗战前的专任讲师参加了,因为清华的“专任讲师”等于副教授);由教授会产生的评议会好像资本主义国家的责任内阁,而当年清华的校长几乎等于今天英国的女王。
“教授治校”只是空洞的一个漂亮名词,事实上是行不通的。假定一个大学有一百多位教授,又假定他们每一个人都肯牺牲一部分科学研究时间,一百多人坐在一起,对于许多具体的行政事务怎样进行讨论呢?清华当年设立评议会,就是要补救这个缺点。但是,毛病从此产生了:由教授选出的评议会逐渐脱离了群众,成为寡头政治。教授会所讨论的往往只是每年学生的毕业名单,关于学生体育不及格该不该毕业的问题常常争论半天;至于一切大政方针和重要措施却完全掌握在评议会,教授们不便过问。这种资产阶级的“民主”,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效法的地方。
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应该先肯定下来。一个制度不完善,我们应该在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指导下,要求做到更加完善,而不应该一味留恋过去,让大家后退一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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