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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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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6-12
第8版()
专栏:

  输血
  李岸
楼上的小慧子出了麻疹,隔壁的费天毛出了麻疹,我整天搂着我的龙宝贝,门槛都不敢跨了。
好容易又捞着一个礼拜天了,我死催硬催,催卓吾上医院给宝宝输血,这样老是关门闭户的,不是个防麻疹的办法呀。
“呶……你没有看见我正忙着吗?”他把一双脚盘在凳子上,又在给那个该死的陈二胡子写信了。
如果我现在没有怀孕,压根儿不劳他的驾,我把他手中的钢笔夺过来:“你……你不疼我们的龙宝贝……陈二胡子,今天写,昨天写,你已经给他寄了十八封挂号信了……捞了一个屁?!”
“别打扰我好不好,我的太太……”他看都不看我,红光满面的胖脸膛直淌汗。呶,老是吃“补血当归精”,老是吃“补血当归精”,一定会胖得像个宁乡猪〔注〕。天热了,我可不乐意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哩。他似乎发现我在背后叽笑他,扭过头来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放心,太太,找着陈二爹,把他接到矿山来,呶,一个党委会的组织部长嘛,养得起他……呃,你放心,养了他,不会少你的高跟鞋……”
“你……你……”我的嗓子都气哑了。
他马上堆下一脸笑:“小孩子,有了小儿子,你还是个小孩子……开句玩笑,干吗当真噘嘴巴啦?”他走过来,摸着我的头发说:“有了新线索,有个朋友昨天来了一封信,我的陈二爹,解放前一年就到外面过流浪生活了,我想去信问一问,看往哪个方向去了,好在那些报纸上登寻人启事。”
“呶,你真是个大慈大悲的圣人啊……”
“有什么办法呢?良心,呶,良心……那一年,我受了那么重的伤,B型的血又没有地方找,如果没有他老人家给我输六百西西,呃,你这个太太也当不成了……”他的脸色阴沉下去了:“那个硬老头,输了血就走……唉,我真后悔,要是强迫他受了我这枝派克钢笔,也了却了这桩麻脑袋的事……”
“上医院,这些事等一会儿谈,上医院,卓吾。”我看着手腕上的表,瞧瞧睡在怀里的龙宝贝,挂号的时间快过了。心里好像有一只猫儿在抓。
“呃,真固执……医院的血库那么大,要多少,有多少,二十个西西,只用两元钱嘛。”
“钱?谁在计较钱?医生说,防麻疹,父母的血最见效。”
“你知道,我最近熬了几个通宵?呶”他不耐烦地坐到凳上。
“瘦一点也好。”
“瞧,瞧这个体贴丈夫的好太太……呶,陈二爹这充满阶级友爱的血,没权利,我没有权利任意消耗它……”钢笔又磨擦着信纸沙沙地响了。
我的鼻尖酸溜溜的,用毛巾蒙着龙宝贝的脸,推开房门,一气奔了出去。
礼拜天的矿工城甚是热闹,我拣人少的地方走,一会儿就到人民医院了。
大夫是女的,却有一双男性的明亮的眼睛,她看了看龙宝贝,问:“同志,你是他的……”
“我的小儿。”
“嗯”她看见我挺着一个大肚子,点点头,接着问:“他爸爸呢?”
“他……他到北……北京出差去了。”要学会扯谎的确困难,我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
大夫重重地“唔”了一声,听得出,她是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才没有揭破谜底的。她站起来:“请等等,我去叫一个输血的来。呶,同志,这个嘛,你无论如何需要弄清楚,在我们的社会里,输血不是为两个钱……”门咔嚓一声,她出去了。
我的脸上好像有数不清的虫在爬,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大夫陪着一个瘦瘦的老头子走进来,他脸上的肌肉不多,眼睛却炯炯有神,他对我笑一笑,抱过龙宝贝,重重地吻了一下。立刻捞上了衣袖,现出一条结实的胳膊来。
我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呶,胖胖的、身强力壮的卓吾躲在家里不露面,倒要在一个陌生的瘦老头身上开刀,这成什么话啊,反正扯了一回谎,我再扯一次:
“不,不,呶,怎么,今天忘记带钱来了……”
老汉只对着我笑。
大夫冷冷地盯我一眼:“钱……他是印刷厂的工人,义务输血队的……”
那眼光好比一把尖刀,钻进我的心脏里:“哦……哦……”我抢过龙宝贝,就往门口跑。
老头挡住我:“嫂子,大夫说,他爸爸在北京,你又有喜……嫂子。”
我推开他,没命地奔出了人民医院。
回到宿舍的天井里,我的身体实在支持不住了,在一块石头上面坐下来。歇一阵,我对屋里喊:
“卓吾,出来接接小宝宝。”
“啊,回啦……”丈夫在窗户里面答应着:“等一下,只等一下,这封信只剩下落款了……”
竹篱笆外面,一个人正在东张西望,他发现了我,马上跑过来。
“你……你这个嫂子,真固执……”
原来是那个老汉跟上来了,我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怎样对付。
他来夺我怀中的龙宝贝,我的手直发抖,天井里如果有一个地洞,我钻进去那将多么好啊。
卓吾大概把信写完了,他在门口伸了一个懒腰,往我身边走来,发现了老头,他的眼睛睁大了,睁大了……突然,他扑过来:“哦……二爹,我的陈二爹,哦,我……”
陈二爹看看龙宝贝,看看他,他像一尊铁菩萨钉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动不动……
〔注〕一种品种优良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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