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一瞥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四平一瞥
华山
十三日清晨记者穿过三道林子的层层工事残骸，从北门突破口走进市区，当时市中心正进行着最后一阵激战，但灰暗而弹痕累累的住宅，已经升起平静的炊烟。
半月以来，守敌不让居民升火和点灯，堡垒和铁丝网卡住每个路口，敌兵禁止居民出门一步。现在居民们跨过瘫卧在泥水里的障碍物，把堡垒工事里的一袋袋大米扛回家去，割下八十八师兵营里的死马肉，用鹿砦和破地堡的木料煮成早饭。“两年来没吃过这样好的饭了。”一个工匠对我说。
横贯市区南北的火车站，穿行着一群群铁路工人，他们在挖掘地雷，视察物资。那里曾经是每天进出六十趟列车的巨大岔道场，现在停满了僵死的机关车，盖满红锈的车皮和残破的铁路建筑物。“咱后方早先也是这样”，老解放区来的工友们说：“都是咱自己动手修复的”。总攻刚刚开始，他们便紧随战斗部队，亲自在炮火下守卫三十几个车头，使全部资材得以完好无损。他们并从地洞里找出当地的铁路员工，向他们介绍自己在解放区工作的情形。这些失业了一年多的四平工友，纷纷收拾零件，挖出埋在土里的工具。四散求生的四平铁路职工，也纷纷赶回报名，五天内复业人数有五千之多，达到了伪满全盛时代的纪录。
二十日下午，记者第二次进城，天桥附近的烟囱已经冒烟了，小型发电机在炮弹穿透了的工厂里吼着，电汽工人正在杆头掣线。一个小商人在街上踏着泥水跑过，拉长嗓子喊：“高价收买灯泡！”天桥南侧摆满了摊贩，一头摆到道西的原日本住宅区，另一头和道东市场接在一起。不久之前曾是阴森恐怖的中心街市堡垒地带，现在已变成喧闹的露天市场。“红钱四百元一斤，白钱四千元一斤”，市民把东北本币叫做“红钱”，伪九省流通券叫做“白钱”，两者比值由原来一比五变成一比十、一比十五，到二十一号就没准头了。一个顾客挣红了脸嚷着：“旁人卖六万元，你为啥卖八万？”摊贩冷冷回答说：“你拿红钱，我只要四千，这白钱上沈阳花去吧！”
警备司令部的解放官兵收容处门口，挤满了穿着污黑的美式破军装的士兵和拄着拐杖的敌轻伤员。一群挤住在一家澡堂里的伤兵，战斗刚结束就被老百姓哄出大门，伙计们边撵边骂道：“这可不是你们的时候了。”一月以前蒋匪进民家拿走过年的猪肉，房主还得装着看不见，现在到处躲藏的匪官兵，却被老百姓赶出大门。遣送登记处有个八十八师的伙夫，哭丧着脸请求道：“就让我在四平当老百姓得了，我连这次当了四次俘虏，到沈阳去，迟早还要让你们抓回来。”一些烫发的匪军家属，哭着要回郑家屯娘家去，原来七十一军盘踞郑家屯时，班排长用两石军粮就可强买一个姑娘，玩厌了把她们卖到沈阳大窑子，又可以赚一笔钱，她们哭着说：“行个好，解放咱回娘家吧，再不跟那遭殃军了。”
记者在稀泥汤的路上迈不开腿，一个老百姓伸手拉我跳上台阶，他曾在本街做了十一年石匠，亲自铺过这条马路，他说：“早先街上都是光溜明净的，国民党市长换了三个，一个个装满钱袋走了，扔下遍地垃圾——同志你看得出这是石子路吗？”两旁原来的林荫现在也都叫他们砍倒修工事去了。他兴奋的说：“只要你们说声动工，我头一个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