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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黄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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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7-08
第4版()
专栏:

森林的黄昏
黄永玉
黄昏时分,工人们吃过饭,各人手里都采了满满一把野花回宿舍里来。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大的炕。炕分左右两排,长约三十咪,可住百十来人。
这时候,拉胡琴的开始了。这完全是一种自得其乐的拉法;只在勉强听得出来的“1~~3~~5,”然后是“5~~3~~1”的音调上来来去去。琴手是一位脾气特好、结实得像条黑熊似的、有耐性的人物。他常常把这种演奏一直继续到大伙睡觉之后才肯罢手。
我发现在朋辈之间,对于音乐戏剧的演奏或演出,都缺乏一种同情和对劳动的尊重;他们如果注意倾听或欣赏,那不过只是为了挑剔出一些毛病,好在茶余酒后作为臧否别人的材料。
在我们这位可爱的琴手旁边,这样的听众也不缺乏。但对于演奏者的手艺所引起的情绪的反映,却超乎我的朋友之上。他们采用的是即时的制止的手法。
“算了,算了,你娘的拉甚么琴啦!连调门儿还不会!”说完动手便来抢琴。
并不是任何演奏家都具备这样的修养的。十几年来的采伐工作锻炼出一付铜筋铁骨,使他足以对付来自炕上任何方面的听众激昂情绪。正如古话所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你简直太主观嘛!不管我们爱不爱听你就拉!多难听啦!”
(要有位音乐家来森林教教歌曲,教拉琴吹号多好?)
正在矛盾不能解决的时候,一位老工人从床头掏出一本前两年的新观察来。要我读一篇文章给他听。
大伙儿一听见我要读文章,便连那一位演奏家和那几位批评家都围拢来了。
“哪,哪,老黄!你给我们来这一篇!”
故事大概说玄武湖边有一个种菜的老人,一天,正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走来一个魁伟而和气的人,和他聊天,问长问短。老人觉得这人很面善,仿佛那儿见过,只是一时记不上来。
那人走了。
老人忽然想起他就是墙上挂着的像片毛主席本人,于是扔了家伙,急急忙忙奔到乡政府,说他亲眼见到了毛主席了。人家说他做白日梦,他则发誓证明真有这回事情……
文章正读到这里,一位同志开门走进来了。
“请大伙儿出来一下,半夜有大雨,场子的牲口料草还没搬完,麻烦出来干干……”
大伙没听说完话就都出门去了,关照我等他们回来之后才能把故事读完。
最后出去的人发现演奏家还没有走,正反身到铺上又去摸他的琴。
“咦?怎嘛小子!稻草不是你家的就不搬哪?”
演奏家弹簧似的跳起来,也出门去了。
于是大伙儿就搬了一通稻草。每捆足有八十来斤,还得走两百来咪的路,爬一个小斜坡,还得堆起来,再盖上席子。
席子刚盖妥,雨就下了。
“你看!”有人说。
大伙儿重新回到宿舍里,一边换衣擦汗,一边就催我把故事说完。
我说,故事已经完了,书上写着这是传说,保不定准的。
“咋不准?一定是毛主席到过玄武湖了,那那儿会不准?”一个小伙子说。
另一个小伙子说:
“这多有意思呀!要是我见到毛主席,真说不上该咋办了!”
演奏家也说了:
“咋办?有啥咋办?上前握手嘛!我就向他汇报,我说‘毛主席呀!咱们的日子不坏呀!’”
“喝!”刚才叫他下炕的小伙子马上反驳:“你配?好大口气,嘿!‘汇报’?瞧你刚才赖在炕上那付懒劲,你配‘汇报’?”
“要是毛主席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了——”
大伙下意识地朝着门外一瞧。
“同志们!你们好!”小伙子设想着毛主席在说话:“刚才你们搬公家的稻草,我看见了。——你咋‘汇报’?”
演奏家紧张起来:
“我?我搬了二十捆!……”
“没错!”蹲在炕头的老吴头说:“是二十捆,这小子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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