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垃圾的人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扫垃圾的人
张碨
一、亲事
冯明清提起自己的亲事，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一些不顺心的故事。那是从他当上街道清洁工以后不久接连发生的。
1953年的一天，冯明清迅速拖完了街道上的垃圾，混身收拾得干干净净，去看对象了。见面以后，两人愉快地交谈着年龄和家庭情况。忽然，姑娘问他：“你在哪里工作呀？”他说：“武昌清洁队。”“清洁队是干什么的？”他用手一比划：“就是街上扫渣子（垃圾）的！”姑娘的脸刷地红了，她低下头再没吭声。冯明清楞了一下，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二话没说，就出门走了。一路上，他心里很不是味儿。
母亲托人给冯明清又说了一门亲事。他又去看对象了。和前一个姑娘一样，这也是个读过高小的姑娘。小冯小心地同她谈着。终于她问他了：“你在哪里工作呀？”这次，他没有把工作说得那么具体，只含糊地说：“在卫生科。”姑娘轻声笑了笑。事情谈妥了。两个星期之后，姑娘忽然听街坊说：“冯明清是个扫渣子的！”她半信半疑地向人家打听了冯明清扫垃圾的地区，决心自己去看一看。这天，她搭上公共汽车，到了武昌水陆街一带，果然，她看见冯明清穿了一身又旧又脏的衣服，正同别人一起忙着打扫街道上的垃圾。这个爱面子的姑娘没有再多看这扫垃圾的人一眼，就走开了。这个星期天，她没有赴冯明清的约会。她再也不理他了。
冯明清的心里说不出的烦恼。他粗声粗气地对母亲说：“以后，你们再不要管我的亲事了！”可是，母亲看他的亲事一次两次说不成，很是心焦。她又托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这次，他一进门，就对姑娘说：“我是个扫渣子的，你不嫌弃，咱就谈下去；不行，干脆就算了。”
这个姑娘和以前的姑娘一样，也看不起他这个扫垃圾的人。
二、离队
从此以后，他常常发牢骚、说怪话，咒骂自己的工作没出息，太丢人。每天出工的时候，他怕熟人看到，把口罩戴得差点连眼睛都遮住了。在街道上拖垃圾车的时候，听见谁叫他“拖渣子的”，他就恼火，大声地和人家吵。有时候，他懒得拖车子，就哄个小孩子替他拖，自己只在一边摇铃。附近的居民提起他就摇头，说：“清洁队那个姓冯的年轻人最挑皮。”
他下决心不干清洁工了。他接连呈送了三次退职申请书。组织上和同志们都劝他不要退职。
1955年上半年，他终于私自离开了清洁队。
他在外边赶了三天马车。队里的陶队长到冯明清家里来劝他回队去：“赶马车总不是固定的工作。当清洁工没有什么不光彩，只要你作好工作，服务态度好，群众就会喜爱你，这就是前途。”冯明清听不下去，他气鼓鼓地和陶队长顶嘴。陶队长有点急了，严肃地说：“不管怎样，清洁队还是个组织。你有困难组织上会帮助你解决，难道你忘记了你那次生病的事情了？不是组织上，现在那还有你冯明清这个人？……”听到这里，冯明清突然不作声了。
陶队长的话把他的思想引回到1952年初去。那时候正是春节前夕，他发高烧，烧得直说胡话；找医生不好找，治病也没有钱。他父亲、母亲急的坐卧不安。好容易挨到年初三，他的病一点也不见轻。父亲只得到清洁队去，请求队里想办法。队里立即把情况告诉了卫生科，卫生科马上派人把冯明清送到汉口最好的协和医院去治病。他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住院的一百七十多元医药费由公家代出，自己只出了十八元的伙食费。出院以后，队里还让他休息了一个多月，工资照发。……想到这里，他的喉头像哽住了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父亲也在旁边劝他：“什么工作都是一样劳动，还是回队去吧！”
冯明清又回到清洁队里来了。
三、当选劳动模范
回队以后，组织上继续对冯明清进行教育，并且教他怎样改进工作。同志们也常常鼓励他。
劳动竞赛开始了。
“怎样才能搞好工作呢？怎样才能提高工作效率呢？”冯明清日夜思考着这个问题。他们小组一共有四个人，定额是平均每人每天打扫并拖运六车垃圾，实际上他们能提前完成任务，时间还很宽裕。他就向组长建议减少一个人。这个意见得到领导上支持，每个组都减少了一个人。他们组里减少一个人以后，有时候一人一天能打扫和拖运十车垃圾，居民反映他们的清洁工作做得不错。
去年，正是炎热的夏天。有一天，冯明清路过中营街一块空地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有四五尺高的垃圾堆。又脏又臭，苍蝇成堆。他想清除这堆垃圾。可是，光靠他一个人在工余的时间来清除它，起码得一个月。他去找居民委员会帮忙。居民委员会的卫生委员答应发动居民中的青年突击队来同他一起干。他们利用了冯明清两个早上出工以前的时间，拖走了四、五车渣滓，便把这堆垃圾清扫干净了。
附近的居民都称赞清洁队那个年轻人为他们作了好事。他们打听出这个年轻人的名姓以后，就敲打着锣鼓到清洁队送表扬喜报。冯明清被人拥出来，他不好意思地向人解释着自己并没有作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这一天，冯明清的心绪怎样也平静不下来。
“我无意间作了这一点小事，群众就这样尊敬我！真的，清洁工并不下贱呀！今后，我要把清洁工作做得更好啊！”
他每天愉快地拖着垃圾车出去。看见老婆婆、小孩和孕妇出来倒垃圾，他赶忙上去接过来；冬天，外面寒风呼啸，冰天雪地，他知道人们不好出来倒垃圾，便走到居民们的屋门口，把一簸箕一簸箕的垃圾接过来倒了，又把簸箕送回去。
一次，有个老婆婆家里修了房子，剩下一堆碎砖乱草，没有办法运走，便找到正在扫运垃圾的冯明清说：“同志，你能不能帮忙把它弄走？”那时候，清洁队有三不拉：修房子的垃圾不拉；居民卫生日打扫的垃圾不拉；稻草不拉。他当时没敢答应。回队以后，他和同组的人商量。他们说：“不要为它耽误了正事，又没有多余的时间，还是不去吧。”冯明清心里想：“老婆婆那么大年纪，怎么弄走这堆垃圾呢？干脆利用中午一个来钟头的休息时间，自己去干了它算了。”
中午，他拉着车子，冒着酷热的阳光，把这堆碎砖乱草打扫干净了。老婆婆感激得不知怎么好，又是忙着给他倒茶，又是拉着他问长问短。冯明清突然有一阵幸福的感觉，累和热被遗忘了。
现在，附近居民都很喜爱他，大家亲切地喊他小冯。老婆婆们还常把他叫到屋子里吃糖，喝茶。
今年，冯明清被选为劳动模范，出席了武汉市的劳动模范大会。他的名字和他的事迹，通过报纸的宣传，被广大群众传颂着。不少人说：“在新社会里，不论做什么工作，都是光荣的啊！”
至于冯明清的亲事，大家一定很关心吧？现在，他已经同一个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姑娘结了婚，而且已经生了一个可爱的胖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