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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的喜剧——介绍重庆市川剧院的“乔老爷奇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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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10-28
第7版()
专栏:

奇妙的喜剧
——介绍重庆市川剧院的“乔老爷奇遇”
戴不凡
一个恶公子想抢一个姑娘,结果,却给自己的妹妹抬回个丈夫;一个上京赴试的举人,——在演出中,他是个鼻上涂着白粉的丑角,坐在轿内被人抬去错作新娘;……如此令人哄堂的内容,已完全够得上“传奇”的水平了。然而,仅仅是一部“错中见奇”的作品,那终究是易入窠臼,难列上品的。我以为重庆市川剧院演出的“乔老爷奇遇”(原名“黄界驿”或“乔老爷吃酥饼”),是一本上品的奇妙喜剧,其根据不止在于它的诱人喜剧情节,同时更在于这使人忍俊不已的故事中,出现了一位令人喜爱的人物——年青的举人老爷乔溪。
变化莫测,出人意外,难以窥其底细的场次安排,使这个喜剧,更添加了它特有的丰彩。你看,因听岸上庙会锣鼓而忽动游兴的乔老爷游完了寺,看看天色不早,唯恐船上的考伴久等,一边唱着“下句”:“急忙忙奔江边去把船寻”,一边绕场直走到上场门口,——这时,按照戏曲的通常排场,谁都会以为这场戏是完了。然而,不。乔老爷忽然又匆匆地走出场来,边走边思索:“哎呀,我是从那里下的船呀?”——原来他找不到归路了。他唯一能记得起的是:船原来停在一棵柳树下面,但现在似乎连柳树也跟船一块儿开走了。一个三尺之童找不到归途,我们会寄予莫大同情;但乔溪是一位举人老爷啊,按照他的年龄、身份和生活经验,他是不应当找不到归路的;他的行动跟他的老爷身份是如何的不调和啊!一心上岸游玩时,却没有想到自己还要回船。就在这不常见的排场中,剧作者让我们在笑声中看到了乔溪的形象。
作者的笔几乎像巧妙的魔术师一般,忽而使你紧张,忽而使你轻松,他充分注意到场子安排上的“冷”、“热”更替,善于在最紧急的关头,把他的主人公安祥、平静地端出场来,让人松一口气地看清他的真面貌。在公子蓝木斯率领家丁沿途紧紧追赶黄小姐时,突然安排日暮穷途的乔老爷和蓝木斯相撞受伤,从而表现这是个不太考虑面前蓝家家丁的拳头痛不痛、天官之子有多大威势、拉去见官的后果如何的穷酸举子,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接着,黄界驿的投宿则更鲜明地表现了这一点。蓝木斯追赶黄家母女到黄界驿投店;准备等她半夜一上轿,立刻由家人抬起就走。观众在屏声息气地等待这一严重事件的发生,不料,作者又卖了一下关子:几乎被我们遗忘了的乔老爷,扶着腿伤,又踽踽地出现了。他囊无分文,无处投宿,天黑、饥饿、疲乏、伤痛集于一身,正在进退无路的时候,忽然摸到黄小姐的轿子,于是,就坐进轿里酣睡起来。——原来我们最关心的是黄小姐的遭遇;并认为乔老爷不过是剧中的穿插而已,可是,当乔老爷一进轿子,谁都不会再去更多地注意黄小姐的命运,而要集中精力看着轿内的乔老爷了。因为,这位自称是“随遇而安,乐在其中矣”的酸而又丑的君子,才是立刻就要被蓝木斯抬走的“新娘”啊!这样,这位异常精通戏剧结构的作者,轻轻一笔,就把剧中两条线索天衣无缝似地集中在一起了。作者要写乔老爷,然而他却故弄玄虚,使人在极度关心被迫害的黄小姐的情况下,才轻轻地、诙谐地把乔老爷这个人物推到观众的最前面,他真善于运用他翻腾变幻之笔!
作者写这个戏的目的,决不是为了单纯地批判蓝木斯这样的恶公子,或者仅仅为了使观众大笑一场。如果他的用意只尽于此,那么,只要做这样的安排就能达到预定的目的了;蓝木斯在路上掀开轿帘,一看“新娘”原是个男的小丑;或,径将轿子抬回蓝府,发现“新娘”原就是昨天撞马头的那厮。可是,作者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这样写;紧接着上一场,他抓住观众现在最瞩目的人物乔老爷,写了“吃酥饼”这一场精彩好戏,把乔老爷的正义性格作了最充分的描绘。
黄桷树下驻轿等天明这场戏,喜剧性决不亚于“蒋干盗书”。急于想和黄小姐成亲的蓝木斯在埋怨天“咋个不快些亮嘛”;自以为办事有功的蓝心会则要求公子重赏。——他们脑海中都以为这一番终于把这位其貌无双的佳人搞到手了。可是,从轿帘内伸出头来的却是个其貌不扬、鼻涂白粉的穷酸书生!——这是何等风趣的喜剧性冲突!到这时,在轿内酣睡了半夜的乔老爷,才恍然大悟,自己已被当作黄小姐抬来了。然而,到这时,观众还不能了解乔老爷究竟是何等人物?就在观众最迫切期求答案的时刻,剧作者和演员终于把谜底揭开了:从乔老爷痛恨,害怕,要走,终至于决定留下来打抱不平,这一真实细致的内心斗争的过程中,我们看见了一个书生,但却是个有正义感的书生面貌。但是,别说是现在,他处在如狼似虎的家丁包围中,赤手空拳,腿有伤痛,腹内空空(连晚饭也没弄到吃呢!),身疲力尽,即使在平时,一个穷酸举子要碰一下声势赫赫的天官公子,这也是不自量力的行动啊!一句话,乔老爷决定要做的事,跟他本人所有的力量,根本是不相称的。但是,由于他所要做的是一件正义的事,所以我们会在欢笑声中感觉其精神的崇高可爱。
按照上面的分析,这抱不平原是没法打的。但是,这位诙谐和富有才情的民间作者,在这里却作了出人意料的奇巧安排:乔老爷一顿足,黄小姐挂在轿顶上的一套衣裙和一盒酥饼落下来,打中了他的脑壳。“乔老爷只要酥饼吃,随你把我抬上天都要得”。他于是狼吞虎咽,欢天喜地地大吃起酥饼来(演员在此有绝妙的技术)。——在穷愁困厄之中,乔老爷就这样永远不失其乐观和泰然的诙谐风度。他吃饱酥饼,精神一振,在一无办法之中,绝妙的主意便自然而然产生了:索性把黄小姐的衣裙穿在自己身上,改装作新娘。堂堂举人老爷,就这样忘我地用跟自己身份、地位、性格、性别、面貌完全不调和的方式——装扮成为一个“女佳人”,从事一件严肃的事业:打抱不平、救人。虽然,乔老爷这一番似乎是仔细了一些,想了一下被抬进府以后如何脱身。可是,听见金鸡三唱,仍无计策,他也就干脆不再去多想了:“?!他总不能跟我拜堂!”回想一下:他上岸时不去认记归路;定要拉蓝公子去告状而不计其他;更可见这位富于正义感的人物,碰到了自认为应做的事,他就十分泰然地去做。他很少去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蓝木斯的失败和乔老爷的胜利,现在是注定的了。但是,这位高明的传奇作者,是深懂观众心理的,并不把他的这部好戏草草收场。乔老爷被引进蓝小姐的卧房中,彼此发现就是昨天在寺中相互留情的人(在这里有很风趣和细致的描写,不详述)。蓝木斯跑进房来,……戏演至此,只要蓝木斯把“新娘”的头盖一揭去,便可终场了。然而,作者并没有这样做。他让蓝小姐去奔告母亲,接着,众宾客上场,蓝公子穿着大红吉服兴高采烈地出来,准备拜堂;最后,由怒气冲冲的蓝母,喊出“新人”——乔老爷,和蓝小姐拜堂成亲。这样,蓝木斯在最得意的时刻,突然落到和他设想截然相反的最失意境遇中去,不仅更富于喜剧意味,而且使蓝木斯更加狼狈不堪。同时,在鼓乐声中,由乔老爷和蓝小姐拜天地结束,也符合传奇“大团圆”的结构;这比在蓝小姐房中结束全剧,更是喜气洋洋。
这个出色的喜剧,是由川剧名丑李文杰导演的。李文杰自己在剧中演蓝公子;虽然这个角色很难发挥他的精湛演技,但是,他把这位丑恶公子演得恰如其分,特别是很传神地表达蓝木斯既焦急,又顾全自己身份地位的内心状态。如果蓝公子只是焦急,那么,轿内“新娘”的秘密早就在路上被揭穿了。顾全自己名誉这一点,对演蓝公子来说,是不可缺少的。乔老爷在台上的形象是个丑角,但演员李文韵则原是小生。这个别致的安排,一方面既使乔老爷的形象具有川剧丑角特有的幽默、诙谐、温文尔雅,同时,又具有川剧穷生身上那种特有的书卷气和穷酸劲儿。而这一点,对于囊空如洗的乔老爷来说,更是不可缺少的。小生扮丑再“加”旦角,李文韵把任务完成得很好。另外,演蓝小姐的苹萍和店妈的王清廉,也都是很能传神的好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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