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迷中的宁静——看齐米娜表演的“吉赛尔”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凄迷中的宁静
——看齐米娜表演的“吉赛尔”
丘扬
有如漫游一段神奇的境界，苏联新西伯利亚芭蕾舞剧的演出，给我们带来许许多多美丽的、梦幻一般的情境，不独是视觉上的，更其是心灵上的。
曾看过克鲁宾妮娜在“神灯”中的表演，她的卓越的舞蹈动作，充分展示了她的表演才能，而通过她的表演，使我们明白地看到优美的芭蕾舞艺术，在细致地表达复杂迥异的诸般感情状态上，有着何等鲜明、有力和准确的表现方式！在第二场中她所扮演的布杜尔和阿拉金、维齐尔两段紧紧衔接的双人舞，同样有着回旋、同样有着托举，但却那么清楚地表现出了这个少女在对待她爱的和不爱的不同对象的鲜明态度，我们没听到她在讲话，但却看到，她的全身都在讲着话，讲的那么热烈，那么流畅，有爱情的欢乐和羞涩地告白，也有冷漠的厌恶和明确的拒绝，变化非常显著，但又都完美地统一在这个少女的性格之中，透过她，我们确实看到了这个剧院的一个创造特色——着力地明确地刻划人物思想感情状态的特色。
而最最说服了我的，是齐米娜所创造的吉赛尔这一动人的形象，她不仅仅让我们看到了人物的明确的感情状态，更进一步展示了人物美丽而深刻的心灵！
吉赛尔的故事本就是动人的，这个纯洁的少女爱上了微行的伯爵阿尔伯特，并且和他订了婚约；而后者却早有了未婚妻，当她发现被骗时，便悲痛地死去，灵魂为一群遭有同样命运的新娘鬼魂所约制，这群被欺骗的未婚新娘，抱着复仇的意愿时时缠扰着男子们深夜跳舞至死，阿尔伯特遇见了她们，而吉赛尔却保护他免于死亡，自己最后奄然消逝在坟墓之中……
齐米娜创造的吉赛尔，在准确地刻划人物性格的同时，展示了一条更深刻的道理：在爱情生活中什么是最可尊贵的？以及在人生中什么样的人才有可能具有这种可尊贵的感情！？
动人心弦的表演，是从第三景吉赛尔发现自己被骗时开始的。
她的另一个追求者汉斯当着众人的面揭破了阿尔伯特的谎言，对于正沉溺在爱情的迷醉当中的吉赛尔，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然而这却是事实。齐米娜像是在梦幻之中，眼睛中充满着一种迷惘的欢乐，无力地举起手模仿着阿尔伯特当日向她起誓的动作，她们的誓约、欢乐和游嬉，她飘忽地用动作（更主要地是用眼睛）重温她刚刚逝去余韵犹在的爱情，然而步履是不稳的，时而眼睛中像是看到了她久已寻找的东西因而现出一丝笑意，人们看的很清楚，她是在努力地用已逝的温存来证明眼前所发生的不是事实。慢慢地她在地上发现了汉斯取来做证物的阿尔伯特的佩剑，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个陌生物件，她围着它转、辨视、用手指捻起了剑尖，让佩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突然的打击已使她悲痛地失却常态，她注视着这柄宣告她爱情死亡的佩剑，动作慢慢地缓慢下来了。她像是从遥远的梦境中逐渐靠近清醒，抬起了头疑问地向空际寻找答案：是梦中呢还是醒着呢？阿尔伯特上前来企图说明什么，他的神色证明了事实也打断了她的幻想，像是避开一个可怕的恶魔，她避开他，直到这时悲痛才真正地在她身上正面显示出来，她想自杀，最后扑倒在母亲的怀里停止了呼吸，那么凄惋，那么哀痛！齐米娜的表演才能把这个纯洁的少女从幸福的顶巅一下子落到悲痛的深渊的巨大感情变化表现的那么细致、那么可悯地令人同情！十分清楚地让我们看到这个少女如何由爱情的梦幻中一下子接触到了严酷的人生！见异思迁的贵族是多么惨酷地毁灭了一个纯洁的生命啊！
第四场鬼王弥尔达和维丽茜女鬼们的出现，是具有冷酷和凄厉的情调的，从坟墓中冉冉升起的吉赛尔，却不是沿续着前一场哀痛欲绝的调子出现的，她严冷、或者说宁静，多少有如澄彻了的神情，但当阿尔伯特被女鬼们围住的时候，这基调变化了，她不安，激动，努力地向女鬼们替他恳求宽恕；但当她与阿尔伯特相对时，她是瓢忽的、若即若离地，有如一幅轻纱隔在她与他之间，看着她从前曾爱过的人，神色多少有如前一场的凄迷，但更多地是宁静，在这里，她不是复仇的精灵，她没那份凄厉，她还在保护着她曾爱过的人，然而不再是爱情而是怜悯，这不等于对他没有控诉、没有鞭挞，她的控诉和鞭挞不是用责难来完成的，而是用她当时的行为：她一直在为自己的爱情负责的行为来完成的，像是俯视着人间不义的仙人，最后她引他出迷途，保持着她的纯洁和宁静冉冉地消逝在坟场，只留给他几朵白花，让他去遐思，追悔！这鞭挞的力量是沉重的，向人们展示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良善和美好如何不朽，而不义和丑恶只能在坟前承受良心的谴责！
这是一首凄迷但却宁静的诗，而T·A·齐米娜赋予了这诗篇以更深刻的意义，据说扮演“吉赛尔”是芭蕾舞剧女演员的严格考验，因为它要求高超的舞蹈艺术，要求演员善于用舞蹈来巧妙地、细致地表达女主人公的内心感受，我想，齐米娜是无愧于这一考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