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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札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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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11-13
第7版()
专栏:

生活的札记
雷加
很久以前,一位炼钢厂厂长对我这样说道:
“同志,我说的是你们——作家们,为什么不到群众中去,见了我就掏出本子来,仿佛我是……有一天,平炉要热修,掉下四块砖。先掉下三块,我爬进去的时候,又掉下一块,差点砸在我的头上。我的衣裳,里面被汗湿透了,外面又几乎烤焦了。我刚爬出来,呃,就有这么一位作家,向我问道:‘厂长同志,你有什么感觉?’我怎么说呢?我答道:‘第一,掉下来的砖不要打了我,第二,要赶快把四块硅砖送进去,砌好,还有第三,工具预备好了没有?第四,我要准确地知道几点钟可以修好,第五……’我还能对他说什么呢?我匆匆地走开了,这当然有点不礼貌。如果他尽这样缠着我,我就要气破肚子,还怎么完成任务呢?”
这个故事,流传很广。我常以此为戒,并且这种采访式的生活态度,也早已受到了批判。
一个文艺工作者,应该像这位厂长所指出的,首先要与群众相结合。
站在平炉跟前的那些炼钢工人,在这位作家眼中也许是粗野无知的;但他们却是先为厂长的行动所感动,又因此增加了修理平炉的信心。只有当他们之中有一位成为作家,并且又要创造一个未经改造的知识分子典型时,他才会写出那样一句没有修养的问话的。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思想和感情。
假如这位作家,能够跟在厂长后面也钻进这座平炉,他对厂长的问话,不但成为不必要,当炼钢工人在高温下修砌炉顶时,他也就会体验到工人的劳动感情和它所具有的伟大意义。这样,他才能和工人心心相通,至少,他对工人群众这时才是可以理解的了。
参加基层工作,投入火热斗争中去,对我们来说,具有头等重要意义。在实践中,即与群众结合的过程中,群众路线四个字,不再是讨论会上的术语,而是指导我们行动的最基本的原则。
1945年,党叫我去接收一个工厂。当时是战争环境,我们的政权还刚刚建立,工厂遭到日本人的破坏,工人群众在“保管委员会”(其中有工头,有翻译,成份非常复杂)把持之下,至于我,一不懂技术,二不懂工厂管理;但命令我尽速开工,因为这个工厂必需负担在战争中的极大的财政任务。我一个人到那个工厂去了。基本群众是谁呢?干部从哪里来呢?技术问题又怎样解决呢?我知道必需依靠军队,依靠政府,尤其要依靠党教给我的政策和原则。但是,我在机器面前,显得极其渺小,我对这个艰巨的任务,没有充分信心,同样,我站在工人面前时,也是微不足道的;不过,同时它又给了我一个多么重要的启示,工人阶级的伟大的力量这样对我说:“依靠我,紧紧地依靠着我!”而这也就是党教育我的群众路线的方针。我懂得了复工与群众运动必需同时进行,我懂得了只有通过群众路线,才能解决我认为不易解决的一切问题。
像上面说的,群众路线这四个字,过去对我来说,只是学习文件上的一个名词,我对它并没有实践的经验。
我感谢党给了我实践的机会。这就是我的生活的第一课。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是如何提拔了第一个干部的。我到工厂后,受到了“保管委员会”的冷淡;可是第二天我就找他们开会,直接提出复工和分工的问题。我对工人还不熟悉,我不能成立另一个组织来代替这个组织,我可以根据他们的不同经历和表现,来分配他们较重要或不重要的工作,主要的是即将开展的群众运动,不但可以监督他们目前的工作,还要清算他们的过去。谈话中我发现了蹲在门口的一个中年人。他抱着肩,下巴上有很长的胡须,面孔清瘦,而且双眼发红,一副既缺乏营养又劳累的样子。他很少发言,也不是“保管委员会”的委员,他到底是谁呢?我问:“你是谁?”他答:“自卫队长!”我又问:“哪个车间的?”“抄纸工人。”有文化吗?”“读过高小。”“你要担个什么工作吧?”“我?哼……”他不说了。只是这几句对话也就很够了。自卫队长原是个吃苦的差事,又是代表群众利益的,我想他一定是被那些委员们瞧不起而又被群众所拥护的一个人。从他最后一句话的口气里,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好像说:“你把他们都安插了,还要我干什么呢?”他没有想到我真正需要的正是他,他这个反对那些委员的人。当时我分配他做秘书。一切工作岗位分配完了之后,这是唯一的办法。
显然,这只是个开始,以后我随时随地观察他和关心他。他通过了一切考验;完成了各项工作,永远站在斗争的最前列。他是和新生的事物一同生长起来的。当他在群众心目中真正成为领袖时,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被压迫的工人,变成了工厂的主人,而是一个体现党的政策与群众血肉相关的人了。
在现实生活中生长着的这个人物,是客观需要所规定的。他既有深厚的社会基础,才又给予他以无限的发展前途。脱离这个具体环境去了解他,就会非常困难。  我对他的期待,先不是我要描写的小说中的人物,最重要的,我要通过他完成党交给我的复工、生产和继之而来的撤退的准备工作。  从党的工作来看,他是党与群众之间的一根纽带,从我个人来说,他是我不可少的工作助手。我要通过他和所有的工人干部,实行企业管理的民主化,进行阶级教育,树立主人翁思想,同时加强劳动纪律。实际上,这就是民主集中制。工厂里的奖惩制度,就是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体现;劳动模范,就是工人阶级树立起来的前进的旗帜。换一句话说,这一切就是要确立共产党的领导。  社会主义社会的作家,不但要从以上各个方面来描写这些工人英雄,作为作家之前,作家们必需先成为一个群众工作的能手,先和这些英雄们一起生活,一起生长。
事实上也是如此。我给那个抄纸工人的考验,也就是给我自己的考验。我怎样要求他,也就怎样要求自己。我长久地把他放在群众监督之下,而我自己更要如此。否则,我的话对他就会失去说服力。
我依靠他,我和他又必需依靠群众,群众路线这个方针执行得如何,要看群众发动的怎样,要看从群众中提拔了多少工人干部,要看生产成绩,要看撤退的准备工作。当时,我们每月超额完成了任务,在撤退时运走了机器,保存了大批干部。我们是在撤退的头一天才停止生产的,而他,在这以前,当他视察了根据地的准备工作由鸭绿江上游归来时,就由省政府正式任命为副厂长了。他是那个地区当时由工人提升为副厂长的两个之中的一个。
不用说:“保管委员会”所有的委员都垮台了。有的在反工头斗争中被群众清算了;有的在生产中消极怠工,最后在撤退时动摇了;甚至有的在国民党反动派占领了这个城市之后还向敌人投降了。其中一个,就是这样。他原是一个把头,向工人低头认罪之后又得到了工作机会。他自动报名愿意跟着撤退;但撤退的头一天,他一边伤心地哭着一边对我说,他的家口太多,实在不能跟着民主政府走;同时又以同样的借口,要求多发一些粮食给他。的确,他比别人多得了一倍粮食,想不到国民党一来,他就做了搜查队长,向没有跟着撤退的工人要回民主政府临撤退时发给他们的粮食。七个月之后,我们又第二次解放了这个城市,这个叛徒,又流着虚伪的眼泪,见面第一句话对我假惺惺地说道:“厂长呵!你们晚回来三个月多好,那时他们(指国民党)就会把工厂修好了!”
当时,我不太懂他的话。用这样的话欢迎我们,表现了他当时的思想状态。如果说一个人衷心希望我们回来得到一个开工的工厂,能说不好吗?但这句话终究有些刺耳,不是具有共同语言的人所能理解的。当反奸运动一步一步深入,他的罪状一件一件揭露之后,我才懂得了这句话的本质的东西。这是他的罪恶思想行为的最集中的表现,这是一句多么逼真,多么深刻的自供状呵!
我永远忘不了这句话。我访问工人家庭看到了国民党所造成的悲惨生活时,想起了这句话。我听见工人在群众大会上诉苦时,又想起了这句话。当时,与我刚接收工厂时同样,反奸和第二次复工是同时进行的。在反奸大会上,这句话给我给工人群众以极大的仇恨,以后在更艰巨的复工组织工作中,我和工人群众由于提高了觉悟,才产生了极大的信心。
在这一段实际工作中,我只是开始懂得了一点点群众运动的规律,一点点工厂管理的基本知识,开始认识了工人群众,开始认识了生活。不怕少,就怕一点没有,既然这是第一步,就会走第二步的,走向长期锻炼的那条越走越宽的自我改造的道路。
一个工人阶级的作家,必需首先经过共产党员式的思想锻炼。一个共产党员,学习了马列主义之后,必需首先通过实践。这已经是创作道路中合乎“文艺座谈会讲话”中所要求的尽人皆知的基本常识了。
“百花齐放”是党根据客观现实提出来的,因为今天的丰富多彩的生活,本身就是有色有香的大花园。
新社会中人与人的新的关系,新的工作方法,已为作家们提供了极其方便的条件。例如:我们在工作中常常开会,当我们不能一一探索每个人的历史、工作时,在任何一个工作会议上,都可以截取一个断面,育林人员可以根据年轮来研究树木的生长,一个有经验的作家也可以在会议中来研究人、人和人的关系的。又如,我们常常把一项工作,分做布置、试点、推广等步骤,这又是给作家们了解和研究典型环境有利的条件,其总结也是作家们归纳各种现象时所需要的。我们不要忘了在我们生活中占有重要位置的鉴定会,它按照新社会的道德品质对人进行分析和鉴定,一位作家观察和研究人时,这里又提供了多少人物描写素材。我们更不应该忘记在社会主义社会建设中,不断涌现的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他们的事迹是我们塑造英雄人物的永不枯竭的源泉。只要我们肯做一个工人阶级的作家,决心投身于现实生活,生活的洪流所要湮没的是那些有沉重包袱的人,而决不是想要戴上工人阶级作家这个光荣称号的人。
生活是我们的学校。认真下工夫和作假是决不相容的。要不就做一个有出息的作家,要不就永远只会提出“厂长同志,你有什么感觉”这类愚蠢的问话。即使你装做有修养的样子,小心地没有这样问,当你和那个钻过平炉的厂长同志并肩走出车间,厂长身上那件出了汗的衣服冷冰冰地使他发抖时,你也许会说:“不,厂长同志,你莫不是病了?”你看,这又是一个使人发笑的同样愚蠢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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