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制服
　　蒲秉生
星期天，我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拿了出来，棉的、夹的、单的都有。在底层，翻出我一件灰斜纹制服上衣，这是我几年前在人民大学做学生时，学校发给的。当时每年不仅发单衣，而且也发给棉衣和衬衣。几年下来，就积了半箱子。
但是这件没有穿破的旧上衣，却使我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一件往事。我在小学三年级念书的时候，一天下午，校长忽然向大家宣布：“每人都要做一身蓝制服，做不起制服的至少至少也要穿一身蓝衣服，不然一律开除，……”。放学回家，我赶紧告诉妈。妈还以为我在同财主家的孩子比穿戴，不知道家里供我念书不容易。没有等我说完，她眼睛里就滚着盈盈的泪水，呜咽地对我说：“孩子！家里籴吃买烧，供你上学是多不容易，你爸爸两个月才捎来五块钱，维持一大家子生活，早就没有吃粮了，东求西靠，前天才托你秉玉大哥借到二斗白高粮，还要给人家打利息。再说，你现在还有旧衣服穿，妈并没有叫你光着，为什么还要做新的！”我没法向妈再讲明白，只能偎依在妈的怀里一声不响，心里感到一阵酸楚。
第二天早起，对门赵大嫂就跑到我家，进门脚还没有站稳，就痛心地对妈说：“小三的学费刚刚凑齐，现在又要做什么……制……服，不穿一个颜色的衣服就不准上学！天哪！这不故意叫穷人家祖祖辈辈当‘瞎子’吗！”
妈一听这话，明白这是学校里的新规矩，拗不得的，就急急忙忙去街西找孙大嫂，他的儿子还没有上学，恰巧那年做了一件蓝布小褂，答应借给我先穿。中午，我放学回来，妈好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饭也顾不得做了，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微笑着说：“孙大嫂为了不使你失学，答应把她给孙海做的蓝布小褂借你先穿，加上你身上穿的那件旧蓝裤子不是一身吗。”
孙大嫂的儿子比我小三岁，个子长的虽然不算矮，但是，我穿上他的小褂，还要露着半截胳膊。过了几天，做不起制服而又穿不上蓝衣服的同学，被这位狗校长骂了一顿：“这群穷鬼！以后不准再让他们登学校大门！”我总算借到一件蓝布小褂，幸免了这场失学的厄运。
今天，这件几年前穿剩下的旧制服，不由地引起我沉痛的遐想，我想到过去，看看现在。过去，我因为做不起一件制服，差一点不能再登学校的大门。解放后，党把我送到大学里念书，不仅饭费由国家供给，而且每年还要发给单衣、棉衣和衬衣。就从衣服这一点上，我深深觉得今天的学生，得到的实在太多、而付出的实在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