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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在草原上安家落户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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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12-17
第4版()
专栏:

  他已经在草原上安家落户
  本报记者 林沫
我们到白云布拉格牧场去参观,这地方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那广阔似海的大草原的中心。这是一个很大的国营牧场,方圆三、四百里,有两万多头牲畜。我们乘汽车这里、那里跑了一天,后来到了一个饲养杂种羊(新疆细毛羊同蒙古羊杂交所生)的分场。
从羊群那边走过一个小伙子,他足踏马靴,手里拿着套马杆子,脸孔黑红黑红,一望而知,这是长久在草原的野风和烈日下生活着的一个牧区青年。我们同来的一位蒙古族同志上去同他打招呼,他们就以蒙古话攀谈起来。他的话操着地道的锡林郭勒大草原的口音,又满是牧民群众的语汇。起初我们以为他是当地牧民的子弟,当他用汉话说出,他原是来自北京的一个汉族青年时,我们都十分惊讶。
这样,我们就更加注意起这个受人夸赞的青年,看他那红扑扑的脸,一身结实的肌肉,粗壮的臂膀;他朴实而有些腼腆,见了人只是笑;但心怀开朗而愉快,在他面前是无边的草原,满天的阳光,广阔的生活……。
“谈一谈吧,你是怎样学会蒙古话的?”走进他们在放牧地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我们这样问他。
张士铨对我们的问题沉思起来,他深深地回忆起往事,谈起他的学习课程。不过,他没有谈如何学习蒙古语文的发音和文法,他谈的是一个汉族青年,如何逐步地和兄弟民族接近起来,最后终于在草原上安家落户。
几辆牛车,在大雪后的草原上慢吞吞地行走着。车上的人,眉毛、狐皮帽子和皮大衣的领子都结着一层冰霜。这是张士铨第一次参加一个兽医防疫队到牧区去,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张士铨从北京华北农业科学研究所开办的畜牧兽医专修科毕业后,被分配到内蒙古自治区来工作。他抱着一个青年团员的志愿和决心,要求领导上派他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要在祖国边疆的建设中,投入自己的一分力量。
那时他还是一个十七岁的青年,带着新奇的眼光走向生活,他要看看草原有多么大,蒙古包是什么样子,牧民怎么饲养大群的牲畜……
他和大家坐在牛车上,日夜不停地走着。四外全是白茫茫的雪野,看不到人家,也没有村落,蒙古包也被雪盖住了。对这种不平凡的景象,他感到兴奋,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胆怯。有时他想到这些牛车,像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的小船;有时又想到在苏联北极地区那饲养驯鹿的游牧生活……
在他的想像中,生活是美丽而动人的,但一接触到现实,又好像生活不是属于自己的,处处都感到生疏与不惯。他第一次到牧民家里,蒙古包该怎么进出,到里边该坐在什么地方,吃起“手扒肉”如何使用刀子……几乎事事都要人来教。睡觉要盖羊皮被,吃起饭来是每天两次奶茶一顿肉,他实在感到别扭。甚至牧民家里那些凶猛的狗,也成了他行动中最大的威胁。
下去之前,张士铨就听人说,由于吃食不习惯,初次到牧区很容易泻肚子,他就带了一大包止泻的药。后来,他怀疑说这话的是故意开他的玩笑,因为这些药是完全白带了。
谈到那时的生活,张士铨说:“当时觉得生活苦是苦,但心里却又感到很得意。”因为那时牧民家里如果来了兽医,真是如获至宝,特别又听说张士铨是从北京毛主席那地方来的,是个汉人,又是个能干的青年,那些蒙古老乡呀,互相争夺着把他拉到自己家里住。进蒙古包让他坐首座,吃饭的时候先把头一碗捧给他,睡觉的时候要把被子给他盖好。张士铨虽然不懂一句蒙古话,但他们彼此并不用语言表白自己的心,而是以实际行动。张士铨以紧张的工作回答大家,他整天弯着腰,不停地给牲畜注射,一天要注射两千只羊。
有一次张士铨病倒了,这可急坏了蒙古老妈妈:一会儿给下挂面,一会儿又去煮肉粥,另一家又给送来了奶油烙饼。老妈妈坐在旁边给他唱歌儿,让他不要想家……
张士铨在草原走过很多路,住过很多蒙古包,开始熟悉了牧区的生活,但领导上一个电报,又把他派到了农业区。
这次是张士铨一个人单独地活动了。他背着一个行李卷,在乡下串营子,到各家帮助农民防治牲畜的疫病。到每个村子里,他吃遍百家的饭,差不多顿顿都是:高粱米饭,大葱沾酱,或者是小白菜沾酱。他见农民吃得很香甜,自己慢慢也吃出味来了。离开了牧区的奶茶和“手扒肉”,他又一次改变了自己的生活。
日子久了,他产生了厌倦情绪,思想动摇起来,他心想:这样一年四季在乡下转,啥也见不着,政治上、技术上怎么提高呵?他又想起比较舒适的城市生活……
年终的时候,他回到了机关。机关里正在轰轰烈烈的进行“三反”“五反”运动。他当了“打虎队”员,一面向贪污分子作斗争,一面在内心责问自己:一个人生活的目的难道是追求生活的舒适和个人享受吗?你在乡下吃了点苦,刚开始受到些锻炼,就想逃避困难,你的年青的志愿、迎接生活的勇气和决心都到那里去了?
“三反、五反”运动帮他卸掉了思想上的包袱,当领导再次分配他到牧区工作的时候,他就轻松愉快地下去了。
1952年3月,草原上还到处是白皑皑的积雪。他们十来个人,骑着马从张家口到锡林浩特去,全程一千五百来里,这是一次艰苦的行军。不会骑马的张士铨一次又一次地被摔下来。有一次头冲下跌下来,给摔得昏迷过去了,但过了一阵清醒过来,也觉得没有啥,而且越摔胆子越大了,对骑马发生了兴趣。有时夜里也走,一夜跑一百多里。还学会了在草原上过夜,拿马鞍当枕头,马缠作褥子,把皮大衣往身上一裹,就睡开了。
到锡林郭勒盟不久,他就被分配到国营牧场去。那时牧场还是初建,牲畜不多,只有几个职工,两顶蒙古包,此外,就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
夜晚,张士铨在蒙古包里睡下来。
草原呵,是那样的安静。
一炉子牛粪火早已烧尽了。躺在他身边的几个蒙古族牧工,经过一天的劳累,都已入睡了。张士铨怎么也睡不着,他兴奋又有些不安:过去下牧区,下农村,还能回机关,到城市;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要把蒙古包当作自己的家,要完全习惯这里的生活。
同几个蒙古族牧工生活在一起,张士铨下决心要学蒙古话了。他每天见到什么就问,一字一句地记到本子上。不知道是他过于心急呢,还是学习方法不对头,总之他感到另一个民族的语言是那么难学,有些话他一遍又一遍地死死记下来,却转眼就又忘了。有时他把“羊被狼吃了”说成“狼被羊吃了”,就逗得牧工们抱着肚子笑呵,笑呵……
后来,有一件事情进一步帮助了他的学习:他叫牧工到马群里去抓一匹有病的马,但一连抓了几匹也不是他所要的。他越急越说不清,牧工已经累得满身大汗,最后把套马杆一撩,说什么也不抓了。两个人各用自己的语言,各说各的道理,吵了一通。
张士铨气得坐在地上,越想越伤心,工作中的困难、语言的不通、平时隐藏在内心的生活中的苦闷一下都涌上心头,他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跑去找场长,吵着牧场的工作他干不了,要卷起行李回盟里去。
场长华·毕力格同志却是一个劲地安慰他,给他煮茶,取奶食品,做奶油烙饼,亲亲热热地给他闹了一顿饭。等他吃了,喝了,气也消了,老场长这才笑嘻嘻地同他闲扯起来:“小张呵,你看,我们这不是一家人吗?咱们天天在一个锅里吃喝,一块干活,一起说笑。要是我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到,你可以提呵,不要哭得那么伤心。”他燃起一锅烟,一手抱着小张的肩膀,从蒙古包里走出来,继续像一个老父亲那样亲切地谈着:“你是北京人,是从毛主席身边来的,你该知道,要不是新社会,咱们蒙、汉两家人像亲兄弟这样的生活在一起可不容易呵!你来了,来帮助我们搞建设,这很好,我们真是搭心眼里喜欢你呵!你要离开我们,难道你不喜欢我们吗?这里有党和国家交给我们的一个光荣任务,要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的大牧场。我们共同伸出手来,好好在这里干吧!”
老场长对人的态度和这一番话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他感到自己是这个家庭中的一个坏孩子,别人真心地爱自己,但自己却对他们不忠心。他进一步意识到,自己要想踏踏实实地在这里生活下来,光下决心吃苦是不行的,还必须对这里的生活发生兴趣,要爱大家,爱草原。
他从这里受到了教育和对生活的启示,再一次地摆脱自己的思想包袱。草原上的生活对他来说,逐渐成为自自然然的和轻松愉快的了。至于学习蒙古话,也和对其他许多事情一样,他逐渐对这事有了喜好,自然慢慢地也就学会了。
“这有什么奥妙呢?”他说,“蒙古包就是你的家,这生活就是你的生活、有谁家的孩子还学不会说话呀!”
最后,张士铨这样描述了他同草原的关系:
“如今呢,语言也通了,生活也习惯了,思想上、生活上算是已经在草原上定居了。我在这里已经结了婚,现在连孩子也有了,一个人变成三个人了。来时算是一根小树苗子,现在已经长高,长大了。这地方已经成了我的第二故乡,草原,风雪,对我都有一种特别的风味;望见每个山包啦,小河啦,都会想起在这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好像草原会说话,它会同我谈到很多东西。”(附图片)
刘勃舒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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