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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街楼姆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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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12-21
第8版()
专栏:

“过街楼姆妈”
李新
上海有这么一个习惯:邻居之间一般不呼唤名字或别的,而是根据各人住的房间和在家中的地位来称呼的,如“前楼阿姨”、“亭子间嫂嫂”、“灶披间阿姐”等,我们弄堂的过街楼上住的是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大妈,大家都喊她“过街楼姆妈”。
我搬进这条弄堂的第一天就和“过街楼姆妈”混熟了。那天下午,我带着家用杂具坐了一部三轮车,刚进这弄堂,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利索的老大妈迎上来问:“是搬进七号里来的李家爸爸?”我奇怪这位老大妈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回答说:“哎,是呀。”她就跟在车后来了,带点责备的口气说着:“搬场嘛总该在早上,我还当你们早上就搬来呢。”
到了楼上,我见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板刷过了,窗也揩过了,这是谁收拾的?后楼的一位嫂嫂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夸赞地说:“你用不着忙了,‘过街楼姆妈’说是你们一家子都在机关里工作,抽不出空来打扫,她就给你们收拾妥贴了,我们的……”这位大嫂还要往下说,“过街楼姆妈”不高兴地努努嘴摆摆手,她才没说下去。我正要开口感谢这位姆妈时,她正走过来指划着对我说了:“李家爸爸,你打算房间怎么个摆设法?以前这里住的是一家三口的,家具多,摆设得很杂乱,你们只夫妻俩,晚上得回来看看写写的,好在不烧饭吃,床可以放在这,书桌放在迎窗口……”她想得真周到,我听着她神采奕奕地说着还用手比划着,心想,她该累了,等她说完时就招呼她坐会歇歇,谁知她说了声:“好,往后来的时候多呢,我还有事情去,明天会。”就走了,走得那么轻快,一点不像上了年纪的人,我目送她走后,回过头来看看这房间,心里热呼呼的,想不到一来这儿就遇上这么一位热心肠的人!
搬进新居不久的一天晚上,是一个寒冬的雪夜,屋顶道路都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我开完会一个人往家里跑着,一脚高一脚低,正走进弄堂的时候,随风吹来阵阵铜铃声和喊声:“居民们注意啦,火烛要小心,炉子里不要有火星,煤球风炉不能取暖,那样会中煤气毒的,孩子的被头要盖好,不要着凉……”接着又是一阵铜铃声,声音越来越近了,走不了几步,一个黑影已到我的前面,这个人披着一个大麻袋,一只手拄根拐杖,一只手拎着个铜铃,我迎上去借着雪的闪光一看,原来是“过街楼姆妈”!她一见是我,就开口了:“李家爸爸这晚才回来?你嫂嫂等得你心焦了。”说着她就走过去了,我转过头来望着她,她又摇着铃喊起来了:“居民们注意……”
有一个礼拜天,听得窗外在喊:“居民们,快收衣服呀,要下雨了。”我一听就知道又是“过街楼姆妈”,妻子开窗一看,果然天色变了,我想,这位老大妈怎么会这样时刻关心着别人?听邻居说,她是居民委员会的福利委员,谁家老太太病了家里没人照应她就去了,一切家务事包下来,甚至把被头搬来陪病人过夜!谁家媳妇生孩子了她来服侍上个把月而且不要一个钱,整条弄堂每一户人家的人口、经济等情况她都一清二楚。我决定去访问她一下,虽然我是不习惯串门子的。
一走上过街楼,见她坐在窗口,戴着老光眼镜在编结绒线衣,一看见我,她就取下眼镜说:“李家爸爸今天礼拜在家休息?”我刚坐下,她递来了一杯开水,又拿起那绒线对我说:“年轻人就不知道盘算,孩子的冬衣早该准备啦,一直到今天,嗯,还不肯让我结,那不能让孩子冻着呀。”我当她在责备自己的女儿呢,就问:“你是说你女儿?”她说:“我女儿还没孩子呢,这是说九号灶披间嫂嫂。也难怪,她在厂里做工,没闲工夫来料理这些事呀。”
老大妈是个健谈而爽直的人,我不费多大劲问她,她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我,她从小在纺织厂做工,前年退休的,只有一个女儿现在纺织厂做工,她一直住在这里,和这里的居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厂里分配她工房,她情愿放弃也不离开这里,她说:“我们这弄里住的都是工人,不少是年轻的夫妻,都叫我姆妈,好像都是我的儿女,年轻人不会料理家务,我搬走了怎能放心下来?再说,八十岁中状元,我是大家选出来的个干部,大家都说不让我走,我怎么可离开他们走呢?走了也不放心呀!”是的,这里的人都不愿她离开,就连我这个新来的居民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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