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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仙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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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8-01-10
第8版()
专栏:

三仙
石景山发电厂工人 阎一忠
去年春天,厂里的青年们,常常在背地里谈论三仙。我问三仙是怎么回事,问谁,谁就冲我挤挤眼,咧开嘴笑一笑。大家越不说,我越想知道这个秘密。一天,我抓住一个小伙子,非让他告诉我三仙是怎么回事不可,不说我不放他走。说也凑巧,他狡猾的努努嘴小声说:“那不是三仙来了”。我朝他努的方向望去,我恍然大悟,原来三仙是个集体外号。
走来的是三位姑娘,她们都是我们车间的,一个是李秀珍,一个是孙敏,一个是张丽,三个人并排有说有笑的走着。李秀珍穿着一件在胸部绣有小粉花的红毛衣,孙敏穿一件绿毛衣,张丽穿一件黄地红花的翻领毛衣。下面全是鲜艳的裙子。半高跟的皮鞋走在水泥路上,发出清脆的“格得”、“格得”的声音。怪不得呢,大家称她们三仙,她们晃晃悠悠走在穿工作服的人们当中,实在有些扎眼。
到了夏天,形势更严重了,新来的四个初中毕业的女徒工,学起了三仙的样子,发展成了七仙,挑皮的小伙子们,私下里议论着她们。
小张告诉我说:“阎一忠,李秀珍花十七块钱做了一个汗衫,张丽这个月买了三双皮鞋”。
我问了句:“生产搞的还好吧?”小张撇了撇嘴说:“哼!好什么,她们那伙人都不愿干累活,孙敏是个技术员,整天坐在实验室里看书,从不出来,八个钟头的班,看六小时的书,我干活也不叫她,带她们更累赘。”
整风开始了,可是三仙很少参加活动,辩论会也不参加,好像风刮不到她们身上,这使我心里更沉重,后来,党中央提出全民整风运动,她们才勉强参加了。
9月末的一个小组会上,姚福老师傅发言说:“现在的年青人太不像话,不爱干这个,不爱干那个,挑挑拣拣,以后来了,先推三年煤改造改造。”
姚师傅提出这个绝好的方法后,青年们三三俩俩的嘀咕了一阵,有人不满意的吱吱两声,可就是没有人出来反驳。正当这当儿,李秀珍活动了一下身子,用眼睛扫了扫会上的年青人说:“我不同意姚师傅的说法,这是限制青年人的前途,推煤有什么学头,没必要。”她说完后,姚师傅点起了一袋烟,皱着眉抽起来。
青年们听完李秀珍的发言,活跃了。李秀珍又接着说了一句:“我觉得老师傅们嫌我们青年人升级快,去叫我们推煤这么做不对!”这一下可触了姚师傅,姚师傅微微欠起了身子,激动的冲李秀珍说:“你叫大家伙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秀珍,你忘了你小时候拣煤核啦!”李秀珍一听姚师傅揭她的底,脸刷的一下子红到耳根,又由红变得苍白了。
第二天,我听张丽说,李秀珍哭的眼睛通红,终日戴着口罩,见到谁也不理,黄昏的时候,她见到我,低着头走过去,我知道她不愿回想过去的日子,更不愿让别人知道她过去的生活。我清清楚楚的记得,解放前李大娘领着我和李秀珍到厂里拣煤核。有一次她的手被红煤块烫伤了,至今手上还有一个小伤疤。那时她是个手里提着一个破竹篮子,衣裳褴褛的小女孩。我真想和她聊一聊,然而时间没能使我遂愿,不两天,李秀珍参加访问农村的代表团,到太行山区去了。
10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吃过饭后,我去找张丽,想向她了解了解她和孙敏访问京西煤矿的经过,和访问城里公私合营小型工厂的感想。离张丽的宿舍老远,就听到屋里传出的喧闹声,熟悉的声音告诉我,屋中不只一个人,果然,屋里除了张丽以外还有孙敏,李秀珍,三个人争先恐后的嚷着说自己的经历,她们招呼了我一声,就又吵起来,我假问道:“你们姐三个又在争论谁的衣料好呐,来,给我鉴赏鉴赏,我的结论准公平。”孙敏不高兴的说:“你老下结论,没你事,你好好听着,李秀珍正说乡下事呢。”
李秀珍接着说:“别看农民生活苦,可有一股干劲呢,人家明年还要增产多交公粮,交还交最好的饱实的。”我问:“苦什么?”李秀珍说:“一个县长一个月才挣九十块钱,人家打过游击,还是个老干部,农民就更差了。”我又问:“和谁比呢?”李秀珍想了一想说:“和我比呗!我一月拿八、九十块钱,和一个县长差不多。”我又问:“怎么人家还有劲头呢?”李秀珍立即说:“现在够吃、够喝、有房住有衣穿,比起解放前强多喽,一个农民老大爷对我说,现在添点菜,天天有饱吃,可解放前,谁吃过一顿饱饭呀。”张丽嘘了一口气:“还是得比,比比解放前是好。”李秀珍说着红着脸拿出一封信,让我们看,还说:“姚师傅把我的事全告诉我爸爸了,我爸从太原给我寄来一封信,就是这个,他狠狠的骂了我一顿,说姚师傅是看着我长大的,要听他的话,还叫我在整风中给青年们讲讲过去的苦日子,只有让大家知道过去的苦,才体会到今日的甜。”孙敏又插上去说:“对,我也给大家介绍介绍煤矿里的情况,人家从几十丈深的井底下,往上采煤,见不着太阳,还得趟水,和咱们比起来,咱们工作太轻松了。”
现在,小伙子们谈论的不是花枝招展的三仙,而暗地里夸她们是勤劳节俭的姑娘,从来也没有人再说她们怕脏怕累,而赞她们是勇敢肯干的女孩子了。
有一天,小张又告诉我说:“三仙可变啦,那天我和她们推煤去,她们比我的劲头还足。车推的飞快,到处就听她们的了,满脸灰,浑身上下像个煤黑子,可是却高兴的唱呀、跳呀。孙敏的手铲煤磨出了个泡,还干,我劝她歇会,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京西煤矿的老师傅,干活比这累多了,建设社会主义要有干劲,嘿!整风真好啊。”
三仙确实变了,一天我在饭厅碰到了她们,她们穿的全是朴素的衣裳,张丽把烫的头也梳成了小辫,更显得玲珑了,我打趣地问:“姐儿仨变了样啦。”孙敏痛痛快快地说:“工人阶级嘛,就得像个工人阶级样。”李秀珍接着说:“我们三个定了个制度,不吃甲菜,消灭乙菜,多吃窝头。你敢参加吗?”我说:“行!仙女们都吃得了,我凡夫俗子怎么吃不了?”张丽红着脸威胁我说:“以后你再胡说,我们可饶不了你。”
从此,三仙和七仙的名字,在我们厂里销声匿迹,它从青年人的身上刮走了,刮的无影无踪。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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