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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夜话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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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8-01-15
第8版()
专栏:

海上夜话
张奇
这天下午,我随西口村曙光渔业社的船队出发了。我们船上的四个渔民都姓夏。船长有五十岁上下,细高挑身子,倒很硬朗。那位三十几岁的是村支书,另外是两个小伙子,一是村里的团支委,一是炊事员。
七、八只渔船同时离岸扬帆。船儿微微倾斜着身子,乘风破浪。船上,村支书不停地织补渔网。那位团支委知道了我是从北京来的,总是面带笑容,问我见过毛主席没有,毛主席能不能吃到他们捕的鱼虾;北京到底有多大,天安门有多高……
黄昏时候,船儿已驶离海岛很远了。船长下令落去主帆,张起头篷,一面慢慢划行,一面放网。不到一时功夫,那张二里多长的网都下到海里了。
社里的几只渔船,分散在大海中,先后挂起了灯笼。苍茫茫的海上,飘摇着点点蒙蒙渔火。
夜来风势渐急,浪愈高。下锚后的船儿,被风浪吹击,像一匹被拴住的野马,直尥蹶子。船上的人都睡下了,只有船长抽着旱烟,不知想什么。我说:“船长,咱们聊聊吧。”他说:“聊什么呢?”我说:“就聊聊你自己的事——从小到现在。”
也许他觉得我出的题目太大了,沉了半天,才慢慢说起来。——他是个孤儿。他的父兄都是出海打鱼,遇上风暴没回来。谈到过去渔民出海,他打比喻说:“在早,干我们这行营生,真像抓老虎一样。”十二岁他就雇给船主了,以后又自己租船出海。他又谈到国民党黑夜抓壮丁,他怎样逃到山上躲藏;日本鬼子统治的时候,渔民度过的悲惨日月。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沉了,也忘了去抽烟。直到谈到他开着船帮助解放军解放沿海岛屿时,他才又装上一袋烟,一面抽,一面说:“解放军问我,在船上打炮行不行?我说,怎么不行!海水力气大得很,多大的座力都吃得住。嗬!你没见,咱们解放军的炮打得真准……”话题转到解放后的生活,他意味深长地说:“变化真快!”我问道:“你觉得哪些地方变化最快?”仿佛他感到我的问话不合他的意,反问我:“你说哪里变化不快?就拿当下放夜网说吧,从前,一撒下网,你就别想睡觉,得成夜提防着有人偷网;现在,保准再没人偷你的网了。以前出海,真是九死一生,遇上大风,就别想回来!我爹和我哥哥还不是现成例子;现在呢,出海前先收听电匣子里的天气预报,有大风就不出海;你一出海,还有咱们的海军护着,这多保险!以前打不着鱼是挨饿,打多了也不好受,人家硬是压价码,你不卖吧,就干看着鱼臭坏了,现在不管打多少鱼,政府都用一个价儿买。你说这些变化快不快?”他松了口气,又接着谈他怎么参加的互助组,怎样由互助组转成社。他像是下总结似的说:“社就是聚宝盆。”
夜已很深。我思索着船长的一席话,不能入睡。浪潮打得船底咚咚直响。风势更紧了,船儿跳得很高,又猛地摔下来,我感到昏沉沉。
天微微放亮,就听见船长吆喝着起锚、拔网。村支书和团支委起来站在船上揉着眼睛,吃惊地问道:“这是到了哪里啦?”船长指着东方一片模糊的山影说:“那是芝罘岛。”
船长让我掌着舵,他们一边拔网,一边摘鱼。只听见扑通扑通直响,原来他们把摘下的鱼,都扔在船板上,有肥得滚圆的青绿色鲐鱼,有细长如剑的银白刀鱼,有梭鱼和白鳞的鲞鱼等,活蹦乱跳,在船上打滚。这一潮水,我们的船共捕了几百条鱼。
船长指着一个临海的山头对我说:“你看,那就是国民党夜里抓壮丁的时候,我们躲藏的地方。仗着我们地理熟,黑道儿也能摸到山上。”他指着一个临海的陡坡说:“十几年前,有一天,我驶船正打下面路过,听见有人叫唤,我寻声一看,原来是我们村里一个打柴的从山上摔下来了。我急忙赶船回村,又叫了三个人,拿一块门板把他抬回去,没过一夜,人就死了!”我问船长为什么要到这样陡的山坡去打柴,船长叹了口气,说:“还不是生活把人逼的!你想,好上去的地方,柴草早已抢着砍光了。这个山坡虽险,柴草却多。为的多打一把柴,人可送了命!”
转过突进海中的一个山崖,西口村已近在眼前。船长又指着北面一座混凝土的炮楼说:“那是日本鬼子修的。每逢我们打鱼出来,只要炮楼上刺刀一晃,你就得把鱼送上去,他们挑剩的才是你的!”我顺着船长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座炮楼骷髅似的蹲在那里,炮楼上方的山坡上,是一条新修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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