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青龙寨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夜宿青龙寨
金帆田
深冬，西双版纳山区依然一片褐绿色，傍晚，坝子里升起了乳白色的雾气，像海潮似的，淹没了谷田、傣家的舍顶和山谷；绿色的群山，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岛群，屹立在白茫茫的雾海里。……
我到城里找县委刘群同志了解情况。为了抓紧时间，所以得赶点夜路。刘群同志过去是部队的教导员，1952年才转业下去的。我没有见过他，临走的时候，营长把他的情况，向我介绍了一遍：“中等个儿、四十开外的年纪、沉静的面孔，眼镜下面藏着一对深思的眼睛……。”
夜，显得格外平静。天空，深远而辽阔。路像是一条白色的轮带，把我引向远方。不久，到了一个寨子。忽然有人问道：“谁？”
“我，解放军！”我说。
民兵看过证明之后，我要求在他们寨子里宿一夜。
“不行啦，一般村子规定不能留宿，前面就是青龙寨，你到乡人民委员会住去吧！”
……竹林尽头，露出了一片茅屋，我高兴极了，朝着一间点着灯的屋子走去，人们正在开会，和我说话的是一位傣族中年人，从介绍中我知道他是乡支书，他看过证明之后，满口回答：“可以，就是没什么招待的。”
我连忙说：“有个地方睡就行了。”
“那有！”他说完，又关心地问：“同志，你吃饭了没有？”
我照直说：“没有。”
“那好，等会我们一起吃吧！”他递给我一杯热茶。这时，我才有空把屋子里瞧一遍，猛然，看见支书对面坐着一位穿中山服的中年人正在笔记本上寻觅着，好像屋子里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直等支书说话，他才抬起头，眼光落在一位老人身上。意思好像说：“继续说吧！”
老人连忙说：“我们社有五十一头耕牛。”
“我们有三十七头！”另一个说。
“我们……”
那个中年人弹动着算盘珠子，打完后又把这些数字抄在笔记本上，带着微笑，满意的说：“嗯！畜力刚刚够用！”接着问：“肥料呢？”于是，老人们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叙述。他们说的、算的、写的，都是耕牛、牛粪、牛车……总之，句句离不开牛。
“好啦，又完成了一项，那我们来计算肥料吧！”中年人精神饱满的说。
“哟，一点钟了！”支书把我看了看，说：“这位同志还等着我们哩！”
“那就照顾照顾这位同志，吃了饭再干吧！”中年人说。
吃完饭，支书给我铺好床，交代说：“同志，你累了，先休息吧！”
我躺在软绵绵的竹床上，透过稀得像耙齿的竹篱，办公室里灯光通明，笔尖在纸上喳喳声和算盘珠子的哒哒声混合在一起。但是，这些都没有影响我，不久我就入睡了。……
忽然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声和一颗炮弹的爆炸声，把我惊醒了。抬头一看，屋里漆黑，外面吠声汪汪。我赶紧提着枪，开开门，天空铺满了乌云，大地显得格外阴暗。“出了什么事？他们到哪里去了呢？”我一面想，一面顺着林中小路向狗吠的方向走去。忽然，前面出现了光亮，嘈杂的话声，动物沉重的脚步声……。我听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迎上去，高兴的叫：“支书！”
“金同志！”支书又惊又喜，握住我的手问“你怎么也来啦？”
“出了什么事？”我问。
“你看！”他兴奋的说，“抓住了两个人，五头牛。”
“什么人？”我问。
“是牛贩子，想把牛贩到山外去杀了卖大价钱。”
因为抓牛贩子，那中年人头受了点轻伤，回到家里，我们一面替他包扎，支书一面向我叙说着这件事情的经过。最后，他瞟了那中年人一眼，含着既羡慕又尊敬的眼光对我说：“当过侦察员的就是行，能抓特务，也能抓走私犯！”
我连忙走到这位“侦察员”的面前，放大胆子，带着尊敬的口气问：“你就是刘群同志吗？”
他看看我，笑了笑说：“是呀！”
“我正是去找你的哩！”
“想不到碰得这么巧，”他打趣地问：“有什么事？”
“我是二团来的，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二团？”他看看我，说：“那你说吧！”
这时，我才清楚地看到，他的额前堆满了皱纹，像蛛网似的血丝丝包着两颗黑眼珠子，纱布上渐渐地浸湿了点点血迹……
“首长，休息一会再谈吧！”我后悔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又来打扰他。
“哟！六点二十分，也睡不成什么了！”他看看表说，激动地抓住我的手，上下打量一遍：“说实话，转业到地方上来，就好像姑娘出了嫁一样，见了你们，叫我怎能不喜欢呢！小金，抓紧时间，谈完你要了解的问题，我还想了解一点娘家的情况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