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里的母猪死了以后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社里的母猪死了以后
　　董尧
二哥和刘姐夫的纠纷，我们村上无人不担心，两家的孩子在一起玩也能引起骂仗。说起来因为啥，事情很平常：
二哥是三叔的儿子，刘姐夫是大爷（伯父）的女婿。大爷没有儿子，就一个闺女，按照老习惯这份“家当”应该由二哥领。事情就出在这上面：刘姐姐出嫁后，大爷、大娘都感到寂寞，把二哥要来吧？老俩口子还怕以后疼闺女有口舌，加上刘姐夫家生活也不好，一商议就把他们小俩口搬来了。二哥一看刘姐夫来了，心中就不高兴，终天比鸡骂狗的，刘姐姐是大娘把着长大的，哪儿能吃得下这碗“杂面”，二哥一骂，她就出来闹，一而两、两而三的，这个纠纷就结起来了。刘姐夫是个老实人，曾经几次要挪回去，大娘和刘姐姐都是顶着不肯挪。
这件事直到成立农业社还没了，两家住的只隔一道墙，一个要到东队，一个要到西队，为了不再闹仗，社里也就同意了。闹仗的事虽然少了，可仍然是不和，去年春天，大娘有病，二哥都没过去看一看。
这里紧靠微山湖，是养猪的好地方，合作社成立的当年，一气就买了四十多个猪，一年的工夫光小猪就生了近二百头，县里看养猪有成绩，还奖给两头“育克夏”公猪种。
社里猪多了，每个队分一窝喂养，说来又巧，东队让二哥当了养猪饲养员；西队让刘姐夫当了养猪饲养员。谁也没有提出让他们比赛，可是两头都暗自加起劲来了。大生小，小再生小，一年工夫每队都有六、七十头了。
农业发展纲要修正草案公布后，社里的同志按照农业生产大跃进，订出了发展毛猪的计划，全社要求到1958年年底达到每户两头。规划一传达，二哥和刘姐夫都向他们的生产队长表示能办到。
规划公布后的当天晚上，二哥在猪圈里对着那只快要生小猪的老母猪，又像往天一样的咕噥开了：“我给你多加把柴，暖和暖和，多生小猪好早实现计划。”刘姐夫也比往常加工了，猪圈门的漏洞全用柴草堵了起来，这么冷的夜总是两次三次来看看快要生育的大母猪。社员们盼小猪也像盼头生子一样，不少社员都为小猪准备好了窝呢！
月初，好日子盼到了，前后两天内两个队的母猪全生了，二哥喂的母猪生十六个，刘姐夫喂的母猪生十五个。真是喜人，社长振露叔就说：这两个饲养员真行，都提前实现了计划。
可是，二哥喂的老母猪，在生下小猪的第二天就病倒了，畜牧兽医技术员给开了两种药，吃了也不顶事。前后三天，它竟死了。这件事对二哥说来，真是一辈子最难过的，每户两头猪呀！提前实现规划呀！啥都完了！更重要的是落在刘姐夫后面了，多伤心呀！
晚上，社长来了，他亲切地对二哥说：“小二，别伤心，人还有当时的灾难哩，好好的喂养活着的猪吧。”二哥没有讲什么，只是难过的垂着头。社长看了看这些还没睁开眼的猪娃，长叹了一声，就奔刘姐夫的猪圈走去。
刘姐夫正泥一把水一把的擦弄着小猪，社长看了看，又有意无意的说：“这些小猪和小二的差不多大，都满喜人……。”刘姐夫和往常一样，别人管说什么只是“哼”着。其实社长是有心事来的，那就是想让刘姐夫的母猪给代奶，可是他一看刘姐夫这股劲，立刻又想起他们的纠纷，事情没提就走了。
刘姐夫把小猪摆弄好，就回家去了。
二哥的母猪死了，刘姐夫知道，至于代奶的问题，他却没有想到。和往常一样，回家后把袍子一脱，穿着棉袄、棉裤就睡倒了。也不知怎么的，总是翻来复去睡不着，好像二哥的十几头小猪就在他身边叫。“小猪不能没有奶；缺奶的孩子不是可以找奶娘吗？”刘姐夫一轱辘坐了起来；但又一转念：不答腔快十年了，怎么张口呀？他又睡了下去。可是小猪的问题怎么也不好推到脑子外去，而且，这些猪全是社员的呀！
刘姐夫到二哥猪圈来的时候，都半夜了，星星密密的，夜风刺骨。二哥正粗一阵、细一阵的喘着气。刘姐夫推开木棒门进去了，二哥只是抬一抬头，望了望他，又低了下来。
刘姐夫走到小猪跟前，扒了扒柴草，把小猪翻了翻。二哥一看刘姐夫摆弄小猪，跳起来了：“你干啥？你抱着不哭的孩子到这里来和我开玩笑？你看死的晚，摔呀，摔死完了你就数第一了！”刘姐夫呆呆的站了一阵子，然后说：“我是想让俺那母猪代奶的。谁还能下那份狠心……。”
二哥一听怔住了，他两手直垂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刘姐夫把小猪兜了出去，他才随后追着说：“刘姐夫！刘姐夫！我帮你送去。”
就这个称呼，十多年来也是第一次，而且又是在寒冬的深夜。……
三天后，他两家院当中的隔墙就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