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屋住的人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同屋住的人
　　吴松涛
赶到会场，快九点了。报告已经开始，我在最后一排坐下。匆忙之中忘了带近视眼镜，看不清台上作报告是怎么样的人。问邻座的同志，他说：“财贸部副部长。”会场肃静，到会的同志都在专神地听着和记着。此时讲的是劳动光荣和下放的意义……。我心里有点厌烦：谁不知道劳动创造人、劳动创造世界、劳动能创造一切……。报告还说这次下放不仅有一般干部，而且还有各级领导干部；还说财贸部部长也要放下去。我实在不敢相信，暗想：如果把部长也放下去，那末领导工作谁来作，日后谁向一般干部作报告呢。
过了两天，厅里开了个大会，由党委书记向全体干部进一步动员下基层、下乡。会后不到一个小时，请求书、决心书的大字报就贴满了墙。要求下放已形成热潮。我不能例外，写了一张贴出去。可是对自己却作这样的估计：我是本届毕业生；分配工作还不久，原籍又不在这里。根据这些大概不至于让我下放，即使是为了锻炼干部，第一批也不会轮到我吧。
出乎意料，这次下放会有我，我被决定下放到五十公里以外的黄村商店去当营业员。让我去当营业员，虽说是参加基层劳动，可是我终究是在大学里学过“会计专业”的人，而今后却要我去和顾客打交道，这是多么不调和呵？！
我带着怅惘的心情来到这里。这是一个古老的小城镇，这里没有城市的一切；有的是向你满面飞来的灰土。
商店里的人事秘书股陈股长热诚地接待了我，然后领我去宿舍。宿舍是泥墙、草顶的矮房，进去时得低头。里面已经安有一张床铺，听说这也是下放干部睡的，他来到这里还不到五天。
陈股长帮我架好了床铺，摊开了铺盖卷。然后他问我要不要现在吃饭。我吃不下，谢绝了。
晚上失眠，半夜看看手表已指在十二时上。对床的那个同志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睡觉的，正在发出轻甜的鼾声。
上班已六天了。今天早起感到有点头痛，请同屋住的老王同志给我请假。提起老王，在这短短的几天相处中，发现他有很多优点，态度庄重但是热情；讲话时语言简短但是有力、正确。我不仅与他同屋住，而且还同在一个营业部里卖货。他卖针织品，我卖文具。他常在业务方面帮助我——尽管他自己对售货工作也还很生疏。老王不大谈过去，到昨天我才知道他以前在财贸部工作过。因此，我还问过他：“听说财贸部长这次也下放，你知道这事吗？”他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听说我病了，经理和门市部主任都来看我。老王也抽空来给我灌水瓶、下面条。我很过意不去，给他们添了麻烦。
病中的一天下午，觉得很无聊，想找本书看看。正好老王的床头放着几本书，我就下床去翻翻；正巧有一封信从书中掉了下来，我无意地拿起来一看，不禁吃了一惊。信封上端正清楚地写着：
送：省委财贸部　王副部长亲启
这时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正是他。我急忙放下书迎上去，激动地叫着：“王部长”。他如平常一样缓慢地说：“现在我是100号营业员。”他边说边用手指指别在左边口袋上的那个发着光的圆形的营业员证章，脸上流露出自豪的光辉。我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很快地从披在身上的口袋里摸出我那几天来一直不愿意别在外面的营业员证章，我拿在手里回答说：“我是107号。”他温和地笑了，亲切地走近我，接过我手里的证章别在我的左边口袋上。然后推着我说：“上床休息去吧，当心着凉。”他还半开玩笑地说：“不要激动，狂热是不会耐久的。”我顺从地听他的话上床躺下。心里想着：是的，今晚我要好好休息，明天繁忙的卖货还等着我呢。明天我要早起，抢着去卸下大门的门板……。
（原载“商业工作”，本报编者略加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