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破烂的总结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收破烂的总结
湖南师范学院　朱石生
一两年来，在我们学院门口，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收破烂的老头。五十多岁年纪，两撇小燕翅膀样的胡子，一双精明的眼睛。三两天总要来学校门前一次，而且总是吃午饭前来，来了总是把担子在传达室门口一放，接着便总是用一种特别的声调叫道：“破衣服、破棉絮、破鞋袜、破铜烂铁的卖钱啰！”
近来不知为了什么，很少见到他了。一个月见不到二三回。一天他来了，我把攒下的一些空牙膏瓶去卖给他。他忽然问我：“怎么如今卖旧衣服的人少了，卖空牙膏瓶的人反倒多起来？”
我的精神忽然有所震动。这个收破烂的老头的眼睛，的确是十分精明的。这句简单的问话，对我们大学生的生活变化作了总结。
于是，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件事。那也是同这个收破烂的老头有关的。以前，有不少同学把东西卖给这个老头。在我的印象里，他们都埋怨这个老头付钱太少，但又都不肯去争价钱，而且似乎很怕别的人看见，有些在争着价钱，一见到有人来了，便也红着脸把少少的一些钱拿走。
我于是留神观察，在同学们卖出的东西中，果然有些是留着无用的废物，但有些却是仍然可以穿用的旧衣服。一天，我终于问一个刚刚卖过一些旧衣服的同学：“这些衣服不是还能穿吗？为什么要当破烂卖掉呢？”不料他却冷冷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不卖了旧的，怎能去申请新的呢？”接着他又和解地说：“不过，你也不能再用中学生的眼光来看大学生；既然可以申请到衣服，干吗要穿得太不像样了呢？大学生不能那样太寒酸了啊！”
我当时听得有点发楞。我还是新入学的，这位同学，同我毕业于一个中学，但比我高着一个年级。对于他的指教，虽然也觉得不舒服，老实说是还有些看不惯；但觉得既然是要申请新的，旧的确实也就没用了，何况还干连到“大学生的寒酸气”的大事。于是便没说什么。一久，好像也就有些看惯了似的。这也算是我的一次小小的不合格的考验吧。
现在的情况当然变了。大概就是收破烂老头减少来校次数的那个时候吧。在一次社会主义教育课（这是1957年下半年新开的课程）的讨论会上，一个同学作了这样一段发言：“只要举出一个例子，就能说明我的思想感情是多么需要改造。去年冬天申请棉衣时，我本来有一件棉衣，只是在衣襟上撕破了一处，稍加补缀是完全可以穿的，可是我却把它卖给收破烂的了。卖的时候，因为老头子出钱太少，我也曾想到不应该卖它，打个补钉再穿；可那老头子说：‘同学，衣服留着有什么用，难道还打补钉穿不成？’他这一句正好刺中了我的弱点，我想是呀，穿补钉衣服确实太过意不去。结果还是卖了。这说明我的思想感情离劳动人民有多远，劳动人民是勤俭朴素的，他们笑烂不笑补，而我却把能穿的衣服卖掉，拿他们的血汗钱讲排场；而且，我既卖得了一小点钱，又反过来领来了一大笔钱。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啊！”
变化就是这样开始的。同学当中，穿旧衣服的和穿有补钉衣服的人，现在是逐渐多起来了，学校的门口，除了原来的一个缝补衣服的老妇人以外，又添了一个用缝纫机改补旧衣服的中年妇女，收破烂的老头已是退居末位的了。不知怎的，大学生们都反倒注意起那些过去瞧不起的牙膏瓶来。这便是卖旧衣服的人少了，卖空牙膏瓶的人多了起来的原因。
反浪费之火，已在各个大学里燃烧起来，但愿把那“大学生寒酸气”之类的思想也一起烧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