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锻炼日记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下乡锻炼日记
河北省南皮县吕家村农业社新社员　张正常
1957年12月26日　星期四　晴
今天正式下地干活了。
队长告诉我跟吕毓荣大爷一块套车拉土。活是比较轻便的，但乍一干，也不那么容易。我在锨土往车上装时，只用双手使劲，锨了不到十下，便累得满头大汗。我侧头看了看吕毓荣大爷，他还在一锨锨地往车上装，态度很从容。我的尴尬情况，他大概是发现了，便直起腰来说：“别慌，一下下地来！”我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又说：“这样来……”。接着，他就做了个示范姿势：把锨把靠在膝上，稍用力一按，就锨满了土。然后，腿一挺，锨就像弹簧似地起来了，随手又把土倒进了车内。我照着试了试，果然很省劲。谁说庄稼活不用脑子呢？
今天，共拉了十二车土，大爷说比平常日子多拉两车。劳动，是最实在的，付出了多大代价，就有多大收获，来不得半点虚假。
1月1日　星期三　阴
太阳刚露头，队长就招呼大伙带一顿“干的”（即玉米饼），到刘秀才（村名）去伐树。
刘秀才离我们住的地方约二、三里地。三十多人，各扛着铁锨，拿着斧子走在田埂上，像出征的战士一样。我走在中间，前面是几位老大爷，后面是几个小伙子。大爷问我累不累，小伙子问北京的情况，简直应接不暇。
刚到，就刮起大风来。风之大，本地少有。我砍了一阵，手酸得很。一次，当举起斧头砍下时，一股大风吹来，我踉跄了好几步。这时，我联想起保尔等抢修铁路的情景，于是，我又振作起来。
“累，就歇歇。”玉怀大爷笑眯眯地对我说。
玉怀大爷今年四十九岁了，妻早故，膝下尚有三个小孩。一家四口人的生活，全靠他一人撑持。放了工，他还得煮饭，够劳累的。我和他也同套过两天车，他干活是不看时间的，天黑才罢。赶车时，他总是哼着河北梆子。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劳动人民对待生活的态度。
午饭是在工地吃的。我们一手拿咸菜，一手拿饼，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不知是饿，还是野餐的乐趣，越吃越香。
回家时，天已黑下来。路上，我连打了几个喷嚏。走在我后面的一位大爷关切地说：“伤风了？不要紧，多经过几回就不会伤风的！”简短的话语，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间。我是在温室里长大的，见不得一点风雨，要不走到风浪里锻炼一下，怎么能坚强起来。
1月3日　星期五　阴
刮了一天的风。
今天拉粪，工序和拉土一样。天不助美，锨粪时，粪屑常常飘到脸上。说实在的，心里何尝不“紧一下”；但一想，庄稼活，就离不开粪土，便又照样地干起来。人的思想感情，也许正从这些问题上开始起变化的。
和我一块拉粪的是一位老大爷，叫吕振友，贫农，共产党员。他家几代人都给地主干活，从没有一间房，一块地。土改后，才翻了身。合作化后，他的日子越来越好，但是，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六、七十元。我问他：“生活得不错吧？”他笑了笑，半晌，才慢吞吞地说：“生活嘛，还不满意，但比从前可就是天上地下了。过好日子的时候，想想过去；过苦日子的时候，想想将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劳动人民是伟大的！他们创造了人类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但并不贪图享受。我们“读书人”，说来是明白道理的，但为个人的名誉、地位，常常计较不休，这不满，那不满，相形之下，惭愧极了。
1月5日　星期日　阴
从地里回来，房东大娘在门口已等久了。她拍着我肩上的土，说：“快进屋歇歇，吃饭！”几天来，她几乎都是这样的。
炕上，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一碟咸菜，几个玉米饼。所谓玉米饼，是用谷子、玉米和黄豆掺合着做的。刚一吃，由于新鲜，还觉得有点香味；隔了两天，就有点咽不下了。但只要尝试到劳动的辛苦，香味却是永远的。
大爷和大娘很会过日子。吃饭时，要是掉了饭粒或馍花，他们马上就拣起来吃了。我也照着他们那样去做，不过刚开始没有他们那么坚决。有时，我拣起掉在炕上的饭粒，往嘴里送时，一看到上面沾着的尘土，心里就不免“冷一下”。现在，我已经很注意了。吃饭时，常常用碗或手接着，尽量不让它掉在炕上；要是掉了，拣起来，吹一下，就送到嘴里。在机关的时候，那么好的饭菜，还常嫌味道不好，撕一张饭票再去买。想起这些，不禁羞愧之至！
1月6日　星期一　晴
在合作社办公室的门口，碰到了一个中年农民。他问我：粮食不够吃怎么办？我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替他细算了一下账，也差不多。我还想再问下去，他说要赶集，便走了。
这些天，好几个人向我们“诉苦”，说粮食不够吃。经我们了解，他们多是中农和富裕中农。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在粮食战线上，两条道路的斗争还存在着，而且很尖锐！
来此时间不久，情况了解得还不多。往后要多看，多听，少表示态度。但对粮食这一类原则问题，无论如何得做些宣传解释工作。该批判的，还得予以批判。总之，要警惕，不要为现象所迷惑！
1月7日　星期二　晴
春节即届。乡里通知，三天之内，要完成六百公尺长的挖河任务。规格：底宽二公尺，高一公尺。计算一下，约两万一千方土。任务既紧急又艰巨。男社员大部分都去了，我们也参加了这一工作。
挖河，是较重的活。从早上九时到下午六时，除吃午饭外，中间没有休息时间。天冷地冻，土很硬，使很大的劲，才能把铁锨插下去。虽说已经过十多天的锻炼，仍感到很吃力。下午时，更觉得吃力了。当举起一锨土，往两公尺高的河床外面倒时，两臂不住地打抖，头上也直冒大汗。一天来，汗水浸透了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也不知道有多少次。
夜幕又降临大地。看看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出现了一条河沟，不禁又觉得无限快慰，疲劳消失了……。
时间，留给人多少新的东西啊！而现在，我正在经受着时间的考验。但是，我要说：我能经受得住，一定的！（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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