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杨靖宇同志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忆杨靖宇同志
姜椿芳
最初认识杨靖宇同志是在1932年春天，在沦陷的哈尔滨。那时我们都唤他叫“老张”，他是党的哈尔滨市委书记，我当时担任团市委宣传部的工作。
杨靖宇同志是一个相当老练的地下工作者。有一次我们约好在松花江边碰头。那时刚开江，大大小小的冰块从上游飘浮下来。我们坐在江边上，一面看着冰块，一面谈话。一架日本飞机从江南飞往江北，然后在松花江大铁桥的上空转了一圈，又飞往江北。杨靖宇同志对我说：“日本帝国主义向我们示威来了。”正在这时候，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接着又很悠闲地拣起一颗石子向江心一个大冰块掷去。我觉得有些奇怪。过了一会，他才解释说：
“刚才发现一个人站在我们后面的江岸上，我们板着脸谈话会增加他的猜疑，只得用一声高笑把他打发走。”
于是我们站起来，脸上堆满笑容，赏玩着江景，边走边说地谈着我们的工作问题……
这年秋冬之间，杨靖宇同志被派往南满磐石县去领导党所组织的抗日游击队。冬天，和他同去的青年团员刘过风同志从磐石回来，向省委报告那边游击队发展的情况。
在杨靖宇同志领导之下，磐石游击队有了很大的发展，组成了一支有三百多骑兵的轻骑队，来往神速，活动范围很广，并且和南满其他各种抗日义勇军建立了统一战线的联系。
1933年秋天，杨靖宇同志被召回哈尔滨，参加省委讨论贯彻中央3月26日指示信的会议。这是改变整个东北抗日斗争路线的重要指示。就是根据这一指示，通过这次会议，杨靖宇同志到地方上去贯彻中央的方针，把我们党所领导的游击队（当时称为中国工农红军三十三军东北独立师）改组成为人民抗日军，并且以此为基础，和东北其他各地义勇军结成统一战线，组成抗日联军，实现了党对东北所有抗日力量的领导。
那时敌伪控制户口很严，白色恐怖很厉害，由于我家里有年老的父母，对外掩护比较好，杨靖宇同志到哈尔滨后就住在我家。那次历史性的会议是在中秋节开的。我们用请客过节的方式，家里容纳了当时满洲省委的全部负责同志。午饭之后，在开会的桌子上也摆满了水果和月饼，造成节日气氛。那次会议开得很顺利、很安全。
杨靖宇同志在我家前后住了一月之久，像一家人一样，一有空就帮着我们做家务。他也常常和我们谈起战斗的故事，讲到刘过风同志怎样手拿一张正在起草的文件被敌人追逐而逃往山上去的时候，中弹牺牲。那张草稿纸戳在树枝上像一面旗子在风里飘动；一向跟着他一起的一位有肺病的中年同志，一次激战时沉不住气，拿着枪冲下山去，在他还唤着他站住的时候，那位同志已中弹滚下山去了……
杨靖宇同志的鼻子里经常流下清水鼻涕。他告诉我们，那是有一次他被敌人捉住，被倒吊在给马修脚掌的木架子上，敌人用马尿灌进他的鼻子里，从此他的鼻子便弄坏了。
他讲起游击队怎样受到群众的拥护：有一次在山上作战，山下有一个老太太摆了香案，叩头求菩萨保佑红军打胜仗。磐石一带的老百姓那时真有人不相信我们的游击队是普通工农组成的，他们传说这是天神天将，是天上派下来救老百姓跳出日伪火坑的。有些胡匪性质的首领，和杨靖宇同志“碰马”，往往一骨碌滚下马来，向他下跪。还有一个胡匪头目，下了马，不是下跪，而是拱拱手，口称“总队员”。杨靖宇同志觉得这三个字用得很有趣味。
杨靖宇同志一有空便看报看书。他还努力学唱歌，有几次我们用口琴轻轻地伴奏学唱“国际歌”。我们还试着编“东北人民革命军军歌”，但没有编成。
他临去时把他所穿的一件灰哔叽大褂和所盖的一条单幅的炕被当掉，拿当票请我母亲保存，预备再来哈尔滨时赎出来应用。但是他从此没有再回哈尔滨，在衣服快要满期的时候，我母亲把它赎了出来。后来我家离开哈尔滨到上海，母亲一直保存着这两件东西。1945年日军投降后才得悉杨靖宇同志已经牺牲。我母亲得悉这个消息后，曾哭了好几次。解放后，我们把杨靖宇同志的这两件遗物送往哈尔滨革命烈士纪念馆保存。
今天，杨靖宇同志要在他牺牲的通化县安葬了，但愿他安眠吧，他为之奋斗和牺牲的那个崇高的理想和伟大的事业已经逐步实现，而且现在正在飞跃地实现着。他那沉静、和善而坚决的形象将和他的光辉的勋绩永久活在我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