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家庭教育随笔

讲故事
贺宜
讲故事的时候，要是遇到像小力这样的孩子，就麻烦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我每天非得给小力讲故事不可！
我的孩子们幼小的时候都很爱听我讲故事。不，应该说他们爱听故事，不管谁讲的都好。可是，这些孩子年纪一大，我就不那么爱跟他们讲了。嗯，说老实话，不是我不爱讲，是他们不爱听。因为我讲故事的本领实在不太高明，既不会绘形绘色，又加声调平板，表情呆滞。而且故事又都是信口胡诌，既简单又乏味，其中还有许多是重复的。
不过，总归还有人要听我讲故事，尽管是些小娃娃，也比没有一个人要听好一些。
可是，跟小力讲故事却不是很方便的。真想不到，这三岁半的孩子是那么固执而且又是那么自信！他不让我“胡编”故事，我只能在他的指导下把故事讲完。
可不是吗，本来我以为我应该作这样的尝试，把故事讲得新鲜一点，别致一点。以前讲的那些个故事呀，无非是什么大白马和水牛，你一脚，我一角，把狼打死了；或者是黄鼠狼到农民伯伯家里去偷鸡，给黄狗咬死了等等，一句话，就是坏东西都碰到了倒楣的事情。这些故事连我自己也觉得太“公式主义”了。我决心改进一下，可是，第一回就碰了壁。
“……那只大花公鸡拚命逃啊逃啊，狐狸在后面拚命追啊追啊！”我叙述着说：“啊呀，到了一条大河啦，河上没有桥，大花公鸡过不去，怎么办呢？狐狸快要追上来了！……”
我还没有想好怎样把故事说下去，小力马上跳起来，大声说：“不，大河上有桥！大花公鸡走桥上跑过去了！”
“没有桥啊！”
“不吆！有桥。就有桥！”
有什么办法呢？有桥就有桥吧，我让花公鸡跑过了桥。
小力满意地靠着我的膝盖坐下，紧张的神色也解除了。
我想，既然花公鸡过了桥，似乎也没理由不让狐狸过桥去。我就接着故事说：“狐狸一看，啊，花公鸡过桥啦？那我也追过去！
‘喂，花公鸡！你往哪逃呀？还是乖乖地到我嘴里来吧！’说着，狐狸就也追过桥去，……”
“啊，不！不！”小力又赶忙站起来，摇着我的手叫。“桥上有香蕉皮！是人家扔的。狐狸脚一踹，摔了一交，就滚到河里去。狐狸喊‘救命啊，救命啊！’花公鸡说‘活该！’谁也不去救他，狐狸就淹死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我原想慷慨一下，让这狐狸饱吃一顿鸡肉的，不想小力坚决要把它执行死刑。我想说服小力放这狐狸过桥，我说我这故事是新的，下边讲下去更有趣哩。可是，小力不肯静下来。看来这狐狸也活该倒楣，连缓刑的希望也没有。
“狐狸为什么非得淹死呢？”我无可奈何地问。
“狐狸要吃花公鸡。”小力说。
“吃花公鸡也不要紧呀。”
“嗯，不，不！花公鸡会帮助人做事。会叫我们起床，花公鸡好。狐狸是坏蛋。”
“坏蛋就一定不能吃花公鸡呀？”
“不能！就不能！不让坏蛋欺负好人！不让坏蛋欺负好人！”小力回答着，黑黑的眼珠里闪出泪花来。“别讲了，我不听这个故事！”
我慌忙表示带罪立功，照着小力的指点，把这故事草草结束，让狐狸葬身在大河的流水中，还郑重交代：这花公鸡仍旧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连毛没丢落一根。接着，又讲了一个有欢乐的结局的故事，这样小力才欢天喜地的听完，还和我亲热地道了晚安，不久，就无牵无挂地睡着了。
从这一回以后，我只好每天仍旧讲那些“公式主义”的故事。看来小力丝毫也没有厌倦。他始终热忱地保护着故事中的那些善良的人物，不受任何人的侵害，并且毫不妥协地要求改变一切不愉快的结局。
我吗，固然因为没有打破“公式化”有点儿遗憾，可是，我很快意识到，摧毁幼小的孩子的那种宝贵的信念，践踏他们的纯厚的感情，简直就是不道德的犯罪行为，是更会使自己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