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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剪辫子联想起来的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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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8-04-25
第8版()
专栏:

从剪辫子联想起来的
杨东莼
老舍同志的话剧“茶馆”的第二幕一开始,有个关于剪辫子问题的争论。裕泰茶馆老板娘王淑芳,劝跑堂的李三爷剪了他的小辫儿,认为那小辫儿“看着多么不顺眼”,跟那时的“大改良”的风气不调和;可是李三爷硬是要留着他的小辫儿,他先是怕“万一把皇上改回来呢?”后来他干脆回绝:“你觉得不顺眼,我还不顺心呢?”
听了这段意在言外的顺眼、顺心之争,联想起我们自己今天要过社会主义关,才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什么四十七年前人们那样地顽固地不愿把辫子剪掉?
四十七年前,剪辫子是个带政治性的运动。原先,汉人是不剃发的,把发全束在头顶上,成个髻儿。满清入关后,下令剃发,说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为了反对剃发蓄辫,当时汉人曾进行过激烈的斗争,为此而死亡的人很多。现在串胡同的理发师挑上一付担子,担子一头有根竖杆儿。据说,满清入关后,这竖杆儿是悬挂“圣旨”的,上边写的,很可能就是“奉旨理发蓄辫”或“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类口号式的文句。又据说,这竖杆儿是悬挂人头的,以示儆于那些抗拒剃发蓄辫的人们。到了辛亥革命那一年,把辫子剪掉,竟然成为一个标志着民族革命的富有浓厚政治性的运动,它同当时游行打起“汉”字旗帜、出告示用“黄帝纪元”年份,都是互相联系着的。剪辫子说明两件事:反满,要“共和民国”和“文明”。因此,在剪辫子的问题上,成了当时新旧两派人物的分野:谁剪了辫子,就证明谁是进步的,“改了良”的,文明的,赞成民国的;而谁拒绝剪辫子,就证明谁是落后的,顽固的,留恋满清的。可见,从政治上来讲,这条辫子已经是非剪掉不可的了。
再从生活上来讲,这条辫子也非剪掉不可。有辫子的人,行动、做活都不方便。和人打架得先把辫子盘起来,为的是不让对方抓住自己的辫子。梳头、洗发、结辫,都很费事。
从政治上来讲,从生活上来讲,按说,剪辫子是不会成问题的了。然而,事实上,像李三爷那样的人却又不在少数。人们曾经为反抗剃发蓄辫作过斗争,但,几百年之后,在辛亥革命后一年当中,人们又把辫子当成了自己的“第二生命”,竟然有因被迫剪辫子而投河自尽的,有因被士兵用马刀来砍辫子而吓疯了的,至于因剪辫子而打架相骂,那就太寻常了。拒绝剪辫子的,除遗老遗少之外,还有各色人等,其中有满人,也有汉人。为了要替拒绝剪辫子寻找“理论根据”,有些人还引用了古圣人的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其实,孝不孝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意图则是:本来的东西、习惯了的东西是改变不得的。这种改变不得的东西渗透在人们的每个细胞和每根血管里,血肉相连数十载,呼吸相通数十春,已经浑然成为一体。这东西是万万动不得的,一动,就要“牵一发而动全身”,等于自己革掉了自己的命。所以,细加研究,就可以明白,为辫子“殉节”,真正“怕皇上改回来”的人倒是不多,更多的人则是为了保卫“改变不得的东西”。1918年左右,在北京大学,有辜鸿铭教授,拖着李三爷那样的短小辫子,在讲坛上讲授英国文学。我没有去考证,但我想,这位老先生是很有可能把辫子带进棺材去了的。也许他还会认为在进棺材之前都还没有把辫子剪掉,是大慰平生的一件顶顺心的事儿。
时间不留情。王淑芳所说的看不顺眼的事儿早就没有了。到如今,顺眼不顺眼、顺心不顺心、顽固不顽固、随着走不随着走的问题,落到我们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身上来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要过社会主义这一关,要一洗自己身上的积尘旧垢,要把个人主义搞臭,要把个人主义烧得一干二净,要咔嚓一下地剪掉辫子,要自己革自己的命,回想一下辜鸿铭、李三爷当年的心情和际遇以及后人给他们下的结论,我认为这倒是蛮有益处的事情。
轮到我们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而今要过的这一关,说艰难、说费劲可以,说容易、说不费劲也可以,问题决定于人们是一个怎样的过法。是彻底地过这一关,是坚决地与旧我、旧东西永诀,是毫无条件地向工人阶级缴械投降呢?还是打算遮遮掩掩地滑过这一关,和旧我、旧东西保持藕断丝连的关系,隐藏一部分枪械向工人阶级诈降或假降呢?走前一条路,是艰难的,需要费一把劲,有痛苦,脆弱的人可能要痛哭,要熬上几个不眠之夜,但最终会得到最大的快乐。走后一条路,目前可能“容易”一点,可能不费大劲儿,也可能不感到什么痛苦,但最终会得到最大的痛苦。现实生活告诉我们:只有前一条路可走,而后一条路是走不通的。“合则留,不合则去。”在旧社会,在某些情况下,这句话还许有点斤两;在今天的社会里,这句话已经丧失了它的全部意义。合固然要留,不合也要留;合固然好,不合也要改变为合;而去是没有路子的。“有坛归坛,有庙归庙。”不彻底地过社会主义革命这一关,不甘心情愿地向工人阶级缴械投降,难道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另外还有一个可以归趋的什么坛、什么庙不成?
辛亥革命时那些抗拒剪辫子的人,比较容易地走过那一关,因为你不剪辫子,也还有你自己的“自由市场”,照样可以混日子。并且你拖着辫子在外面走,别人虽瞧着不顺眼,但毕竟于人无多大损害,人们慢慢地见怪不怪,也就算了。但是,今天要想留着资产阶级个人主义的“辫子”,过社会主义这一大关,却没有这么简单,也没有这么随便。一则因为老路已经不通;二则因为拖着个人主义的“辫子”,贻毒社会,群众不答应;三则因为拖着这根“辫子”,就会同集体主义处处顶撞,新事物不断涌现,而自己感到全不顺眼、不顺心、不习惯、不舒畅,日子也就混不下去。
伟大的时代宣布了个人主义的死刑。知识分子应该像海燕一般,迎接暴风雨的洗礼,迎接新的生活。辫子之类的脏臭东西,应该永远地、永远地把它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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