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保姆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兔子保姆
本报记者　傅冬
我去安徽省财贸系统下放干部生产成果展览会去参观。
一位名叫于游艺的工作人员给我讲解。他带我走到一长排兔笼子跟前，说：“这里面的兔子都是我一手养大的。”
头两个笼里关着两只一尺来长的白茸茸的兔子。这兔子长得真怪，毛有四、五寸长，远远看去，活像一大团棉花。我头一次见这么特别的兔子。于游艺说：“这是安哥拉兔，外国种。”
旁边一只兔子是咖啡色，毛短短的，但亮光光的像块缎子。这兔子正用力咬笼子。于游艺说：“这种兔子名叫力克斯，也是外国种，它的皮毛活像水獭皮。这兔子性情本来挺好，常不发脾气，来了北京，环境生，加上没硬东西吃，牙发痒，才咬笼子。”
我们走到一只靛蓝色的力克斯兔子面前，于游艺伸进手指去摸它，那知一碰，兔子在里面乱蹦乱跳。他说：“这兔子饿了，找母亲呢！”他把盛豆渣的盆盆往兔子跟前挪了挪，接着说：“你瞧，兔身上有了绉纹，这就是告诉人说它还没吃饱呢！”他告诉我，这兔子从浙江买回来时才生下没几天，是他拿滴管一滴一滴用豆浆把它喂大的。喂它可真花了功夫，一点钟喂一次，真是一点一点看它长大起来。
最后一个笼子里的兔子长得很别致，身子雪白，可四肢、耳朵却黑漆漆的，牌子上写着：“喜马拉雅山兔”，是我国喜马拉雅山上的兔子。兔子正静静地躺着休息。于游艺说：“这兔子的肚子又红又光，这就是说它吃饱了，休息呢！”
我们绕了一圈，又走回安哥拉兔子跟前，于游艺忽然吃惊地说：“这兔子神气不对了，才这么一会功夫，它神气就变了，你仔细瞧，兔子的眼睛发呆，没精打彩的。”他打开门伸进手去摸兔子的耳朵并翻过来看了看，他说：“兔子是病了，耳朵滚烫，筋也发紫，得出来活动活动，晒晒太阳，吃点青草。”说着他把兔子放了出来。
“家里，我还有四十只大兔子，二百七十只小兔子。出来怪想的慌，前些天几乎天天都梦见我的小兔子，我写了几封信去啦！不知怎的，一直没信来，别提我的那些小家伙多好玩啦！和它们处久了，一个个的脾气我都摸透啦！哪一个吃的多，哪一个吃的少，那个脾气坏，那个生的娃娃多，那个品种好，我都能一个个说上来。连每个兔子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我都能指出来。
“我来时，有一只兔子一窝生了九个小兔子，可奶不够吃，我天天用滴管喂，现在不知怎样了？”
这个年青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想不到是个兔子行家呢！
“你养了几年兔子了？”我问。
“才一年。”
说着，我们走到一个图表前，图表上贴着八、九张照片。他指照片里的人说：“你看这一群人正笑眯眯地给兔子洗食具、调食料、检查体格……这是我们工作的照片，一年前，你要是来看，我们可不是这样子……”
他谈起了过去。
他本来在安徽省人民银行做事。去年3月，领导上通知他，叫他下放到巫山岭农场养兔子。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思想上实在搞不通。下放，他很高兴，一个年青人应该锻炼锻炼，但是，锻炼，要么去种地，要么去工厂干活！养兔子干什么？养兔子这轻活，是老太太、老爷子和小孩子的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小伙子干这真没出息！
领导上派他去浙江湖州牲畜公司一个训练班去学习。
头一次进兔房，他噁心得想吐，说不出是股什么味儿，熏得人头痛。兔子看起来白白的，像雪一样干净，实际上一会拉屎一会撒尿脏得一蹋糊涂。他好心好意地伸手去摸兔子，却不料兔子反咬了他一口，咬得鲜血直流。人家说，狗通人性，你给它吃，你给它喝，熟了，它见了你，摇头摆尾，你养它不白养。可兔子你对它再好，它动不动就咬你。兔子的脾气真大，你稍稍晚一点给它送饭，它就在笼里咆哮如雷。你走到跟前，它故意撒你一嘴一脸的尿，真气死人！
这已经够让人生气了，谁知道这兔子还娇得不得了，吃不饱，它闹，吃多了，它又拉稀，照顾不好，几天就呜呼哀哉。兔子怀了娃娃，你轻轻去摸，一个不小心，不是把娃娃?死了，就是弄得大兔子小产了。真是娇得像张纸！
别人开玩笑，见面喊他们“兔子保姆”，他一听，脸就发烧。他想：“干什么都比养兔子好！种地、造林、养蜂都能钻出一套技术，可养兔子能钻出什么名堂！”
正在这时候，他接到一封家信。在铁路上作工的哥哥叫火车压死了。他思想上波动得更厉害了。哥哥死了，家里的人一定饿肚子了，他越想越心烦，便给领导写了封信，请求调回家乡工作。
有一天，一个名叫陆哲民的老师来给大伙上课。他说，别小看养兔子，兔子虽小，可一身没废物，它的皮可以做皮大衣、皮帽子、皮手套，它的毛可织毛衣，作呢绒哔叽，它的肉可吃，它的血可制血清，它的骨头可以做骨粉，兔粪是最好的肥料。陆哲民说，苏联一年就要我们五十吨到一百吨的兔毛，光兔毛出口可换回不少钢材和拖拉机！
陆哲民从养兔的经济价值、前途、历史，谈到养兔的技术。他说：“养兔要有文化，钻进去很有意思。”
这一番话，说得于游艺心动了一动，但他思想还没全通。回到农场他还是一个劲儿地要求调回家乡。
领导上左说右说，他听不进去。最后领导上批准他回家两个星期。
到家一看，一切和想的都不一样。铁路上月月给家里送四十多块钱，工人同志们月月按时给家里送煤。嫂子坐月子，工人们你来看，我来瞧，还送来一大堆挂面、红糖、鸡蛋，几百个鸡蛋吃都吃不完。嫂子说：“工人兄弟把咱当自家人，照护得再好没有了，你别惦记家，好好在农场工作。”
于游艺一夜没睡觉。他想到哥哥的死。死的那晚，并不该哥哥值班。但别的同志病了，哥哥主动提出来去替班，实际上他自己也正在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但他不吭声，结果叫车压死了。
哥哥这样舍己为人，为什么自己老在个人的圈子里打转转？他想起牲畜公司训练班那个叫沙发生的工人，那个工人好像从不知道疲倦是什么，他一天到晚在忙，但他忙的不是个人的事！他忙着给大伙烧水、扫屋子，忙着给兔子割草、挑水，忙着给兔子喂吃的、洗食具。他一天光给兔子挑水就挑十几担！沙发生这样忙，为的是谁？
他又想起住在农场跟前的那些老乡，他们也是顶着星星上地，披着星星回来，他们为的是谁？
他想起了马云章场长给他讲的话：“‘上甘岭’影片里那位女护士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到战壕里去背伤员？董存瑞和黄继光为什么愿意用生命去和敌人拼？”
他想通了，第二天，二话没说，背着铺盖回农场了。
两个星期的假，他住了六天就回来了。
于游艺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个人，说也怪，现在进兔房也不觉臭了。干起活来，也不觉累了。他给兔子洗食具，给兔子造笼子，给兔子配食料。中午他不睡觉，顶着火红的太阳到野外去给兔子找嫩野草。
兔子生小兔子，把身上的毛拉下一大堆，垫在窝里。这是个大浪费！一斤毛要好几块钱，能不能用旧棉花代？他们试了一下，很好，这一下，又给国家省了不少钱！
他们摸索摸索，发现兔子吃几样东西特别容易生小兔子，他们用“双交配”“三交配”的法儿，使小兔子越生越多，以前一胎生五、六只就不错了，现在一下子生七只变成了常事！最多一胎能生十二只。他们还用杂交的法儿生出许多又漂亮、又结实、从没见过的小兔子。
于游艺说：“养兔子的学问真大，越研究越觉这里面的玩意多，我们现在正在想法叫兔子一个月生一回小兔子，每次都叫它生十几只，原先我们一季剪一次兔毛，现在我们想法叫兔子多长毛，以后一个月剪一次。”
这位年青人越说越起劲，他说：“我已给自己安排好了，我打算一辈子当兔子保姆！”（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