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2阅读
  • 0回复

亭子间的灯光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8-06-05
第8版()
专栏:跃进之歌

  亭子间的灯光
  周珂
陆大姐实在古怪,住在上海市区,放着又明亮又方便的电灯不用,却长年累月的点着一盏小煤油灯。每到晚上,她那亭子间窗子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和周围强烈的电灯光对照,实在太不相称。
陆大姐点不起电灯吗?显然不是。她丈夫老吴,是帆布厂的工人,每月工资供养妻子、女儿,连自己三个人,足足有余。而且,电灯也并不比煤油灯贵多少。那么,陆大姐是偏爱煤油灯吗?也不是。前几年,每当煤油缺货的时候,她就要唠叨:这个“老式灯”,真教人心烦哪!不过,邻居劝她装盏电灯时,她总是一口就回绝。
陆大姐的煤油灯,长期来,在附近居民中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谜。
十三年前的一个春天午后,在邑庙区一幢沿街二层楼的屋子里,两位妇女吵得正凶:陆大姐气忿忿地说:“我们家的电灯泡又坏啦,你们每天在露台顶上打风箱生熨斗,乒乒乓乓的震坏我的电灯泡不知有几个啦!”住在三层櫊的周大嫂也有理由,“阿大他爷做裁缝,不生熨斗还行?”陆大姐反驳:“生熨斗,不可以轻一点吗?你明明知道露台下面是我的屋子,你不是欺我老实,故意为难吗?”周大嫂冷笑一声:“这年头三个铜钱租间屋,我爱怎样便怎样。”……这场架吵得个没休没完,从此陆大姐就下定决心,拼口气,把好好的电灯给拆掉啦。
说也凑巧,这一年夏天,天气特别热,陆大姐在亭子间里烧煤炉,闷得吃不消,便到楼梯口上去烧饭,这楼梯口原是周家下楼必经之路,周大嫂见炉子放在这里,心里已有三分气。有一天上午,周大嫂的小儿子一个不小心,从三层櫊的楼梯上滚了下去,跌在烧得正旺的煤炉旁,一锅豆瓣汤全倒在脚上。周大嫂一见儿子烫伤,又疼又急,便骂开了。陆大姐虽然知道伤了孩子自己理亏,但积怨在心,怎肯忍气,也回骂起来。这一次以后,两家的仇就深了。三天两日,碰到一点鸡毛蒜皮,两人就吵将起来。妻子影响丈夫,连周师傅和老吴见了面也相互不理了。近在咫尺的贴隔壁竟比陌生人还不如了。
解放初,陆大姐曾参加里弄工作,认识有了些提高,但是人家一劝她要改善和周大嫂的关系时,她便作色说:“解放后不吵架可以做到,要我和她去和好,万万不能。”后来,周大嫂当了居民委员会治安保卫委员,兼居民小组长,陆大姐就推说身体不好,不再搞里弄工作。周大嫂想,自己是里弄积极分子,该去团结陆大姐,然而一想到十年来的种种不愉快,也觉难以消除,于是每逢开小组会,只好辗转请人去通知陆大姐;陆大姐呢,去是去了,就是不和组长开口。同组居民和居委会为她们两人的事花了不少气力,也感到没办法。
今年3月,里弄整风之火熊熊地烧了起来,大字报呀,鸣放会呀,大整大改呀,大辩论呀,一个接一个的热潮。里弄要大跃进,每个人要大跃进,以勤俭建国、勤俭持家为中心的“六好”口号到处传……这一切在周大嫂和陆大姐的脑子里整天翻滚:说“六好”,离不了邻里团结,这可怎么办呢?周大嫂每天清早醒来,就对自己说:“今天一定要去喊她!”可是一见了面,真难啊!她尽拿眼睛去望陆大姐面色,机会就一个一个地滑过去了。陆大姐每次下楼碰到周大嫂从下面上来时,心就通通地跳,暗自说:“叫她吧,叫她,叫她!”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肚,“为什么要我先叫呢?”她往楼梯这边让一让,眼睛望着别处。就这样,两人捉迷藏似地闹了好几天。
终于有一天,陆大姐正要下楼,忽听周大嫂在楼梯脚边叫儿子。陆大姐见她一手拎了一桶水,一手拿了掏米箩、小菜篮,知道她叫儿子帮忙,可是儿子不在。陆大姐脸上唰地红了起来,心想千万不能错过这机会,急急忙忙地跑了下去,鼓起全部勇气:“我帮你拿吧!”“啊……谢谢你!”周大嫂望着陆大姐笑了笑,陆大姐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下午,周大嫂跑到亭子间去:“陆大姐,今天讨论六好规划,我们一起去吧?”“好的!”周大嫂又说:“我们这回重新和好了,一起订个姊妹合同好不好?”“好呀,我也这么想呢!”陆大姐也笑了。
故事还没有最后结束。当居民大会上表扬陆大姐和周大嫂的第二天,周大嫂乡下老家有急事,匆匆地走了。陆大姐回来知道这事,连忙跑到三层櫊上对周师傅说:“你不要急,这几天我帮你烧饭,照料孩子,收拾地方。”不等他回答,就忙忙地给他准备晚饭去了。周师傅却想起很早之前曾听说陆大姐的缝纫机有些毛病,就一声不响地拿了工具,到亭子间里把机子收拾了一番。晚上,还写封信告诉老婆,家里有陆大姐照顾,叫她在乡下不必记挂。……
昨天晚上,邻居们十三年来第一次看见,亭子间的玻璃窗上射出了通明的电灯光。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