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慈母
李文柏
吴旗县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刚结束，白忠英就匆忙地收拾起行李往家跑。在县上开了十来天会，她经常惦念着用自己的奶汁喂活的农业社那头黑骡驹。有两个晚上她连续梦见骡驹生了病，醒来后翻来复去睡不着，恨不得长上双翅飞回村去。
去年六月里的一天，饲养员齐应喜垂头丧气地跑来说：“草驴刚生下一条骡驹就死了；骡驹没啥吃，饿的直抖，怕也活不长啦。”她一句话也没说，急忙跑到牲畜圈去。那里已经围了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说：“唉！真霉气！咱社里牲口正不够用，白天黑夜地盼望着这条骡驹，偏偏刚生下，老驴就死了，盼了一场空。”有的说：“唉，这骡驹怪可怜的。要是一只羊羔的话，老羊死了咱还能给配。可是，这是一头骡子啊，……”
她从人群中拨开一条路，把刚生下来的湿淋淋的骡驹抱起来，抱到自己家里，拿了一个碗，解开衣服扣子挤自己的奶。挤了半碗，用匙子给骡驹灌到嘴里。过了一阵，骡驹不颤抖了，还试着往起站。她多么高兴啊，连忙又拿起碗挤了些奶，掺合上些稀米汤，给骡子灌下去。
晚上，骡驹就睡在她们的窑里。怕它凉着，她还给盖了一块烂毡。那一夜，她点着灯起来三次，挤奶给骡驹吃。婆婆唠叨着说：“把奶给骡子吃了，让咱萍子吃啥？就是费上千辛万苦，把骡子喂活也是社里的，到咱们跟前能有多少点？死了，也不是咱一家的损失。真是寻找麻烦哩！”
“妈，你老人家是个慈心肠人，平日连一只鸡也不敢看人家杀，难道你忍心眼看这头骡子饿死吗？再说咱社里正缺牲口用，一头骡子喂大能顶两条犍牛用。”
“妈，她作的对，你不要抱怨她。”睡在后炕的齐维昌打断了忠英的话插嘴说：“我是社主任，她是生产委员，又是妇女生产队长。在爱护社的公共利益上，咱应该起带头作用。咱萍子已经两岁多了，早就可以不吃奶了。”
白忠英每天挤出自己的奶来，掺合上些米汤，给骡子灌七、八次。过了几天，她的奶挤肿、挤烂了。但是骡子太小，光给喝稀米汤是不行的，只好忍着疼挤。奶头像针刺一样，疼的她实在忍不住了，便停住手不想再挤。可是又一想：社里正缺牲口用，要是自己忍些痛，把骡子喂大了，耕地、送粪、拉碾磨，能给大家顶多少事呀！想到这里，她就又咬着牙再往下挤。
骡驹一天比一天大，吃的也越来越多，光靠她的奶和稀米汤不够吃了。忠英接受维昌的建议，开始挤羊奶给骡子吃。社里的羊圈在九沟村，离她们住的村有三里路。羊奶又必须在早晨挤。要不耽误做饭时间，不影响生产，又要挤羊奶，怎么办呢？鸡叫二遍，她就起来提着小磁罐，拿着一根棍子，引着大花狗做伴，摸黑到九沟村去。每次挤八只羊的奶，小磁罐挤满后连忙往回跑。回到家里，天还刚麻麻亮，她放下奶罐又忙着做饭，打扫屋子，吃罢饭还要督促女社员和自己一起上地。为了及时喂养和照顾方便，每次上地她都把骡驹抱到地里，休息的时候就忙着给骡驹吃东西。
有一天，她被鸡啼声催醒后，发现窑里已经大亮了，她暗暗恨自己睡的太实，把挤羊奶的时间误了。一轱辘坐起来，慌忙穿衣服。怎么？身旁睡着的维昌不见了！再一看，门开着个缝。她正在莫名其妙，窑门“吱”的一声开了。维昌提着羊奶罐子走了进来。“怎么？你……”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维昌就插嘴说：“我把奶挤回来了，你不要耽心，好好再睡一阵吧。”她一边穿衣，一边接着说：“你昨天劳动了一天，晚上还开了半夜会。”维昌笑着说：“你还不是也劳动了一天，晚上还做针线来着？”
从此，两口子就老是争着起早挤羊奶。有一次，鸡刚叫头一声，忠英就起来了。维昌正睡的香甜。她慌忙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提上奶罐子。刚一开门，乌黑一片，雨淅沥沥地下着。这怎么办？她站到门口犹豫起来了。忽然听见维昌在炕上翻了个身。怕他醒来，她忙的连做伴的狗都没顾上叫就走。天好黑啊！凭着路熟，她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摸，翻山的时候一连摔了两跤，满身是泥。回到家里，维昌正准备动身来接她；一见她的样子，就抱怨地说：“这么大的雨，你！为啥不叫我去？”她笑着说：“怕你休息不好影响社里生产呀！”婆婆嘟噜着说：“哼，还笑哩！看着了凉怎办！”忠英一边换衣裳，一边安慰老人家说：“妈，咱年青人顶得住，不会着凉。”
过了两个月，骡驹渐渐长高长大了，整天满村乱跑，饿了就回来用头挨依着她，要吃东西。她上地的时候它也跟到地里，躺在旁边。十来天以前，在她动身到县上参加大会的时候，刚下了嶮畔，骡驹就吼叫着从后面追来，怎么赶它都不肯回去。后来维昌跑来把骡驹抱住，她才离开了村子。……
她一边想一边走，五十里路没歇一息。眼看转过前面那座山弯就看见村子了，她心里越发急，不由加快了脚步。村落刚一出现在她的眼前，在嶮畔上那棵槐树下面卧着的骡驹，就连跳带奔地向她扑来，把头伸向她的怀里左右挨依着，嘴里还“嗯—嗯—”地哼着，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忠英的脸。忠英脸上堆满了微笑，停住脚，亲切地用手抚摸着骡驹的头和脊梁，就像面前站着的是她的最喜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