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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的晚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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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8-06-24
第8版()
专栏:

开学的晚上
黎铿
暮色苍茫中,我给花草田挑完最后两担烂泥收工回来,脸也没洗,匆匆地喝了三碗元麦粥,把临时课本揣在口袋里,便赶忙往河东跑去。远处,打了几声闷雷;天,压得低低的,路也很黑。
我刚一走进原是农业社会计室的房间,围坐在两张方桌旁的二十多个小伙子,倏的一下站起来,热情地向我喊道:“老师好!”我脸上忽然感到一阵热,立刻回答:“同志们——同学们好!”从现在起,我将白天是农民,晚上当教师了。
就在他们把课本打开的瞬间,我环视了我的学生们。这里有在田里教我打号子的小祝、见了我就叫我“大西瓜”(我曾给他们唱过这支东北民歌)的广林、把我的名字故意写成“泥坑”的小袁……他们,白天都是我的老师,细心地教给我挖泥、挑土、捆棉杆、踩水车……,现在呢,一个个都端端正正地坐着,睁大眼睛看着我。他们的手上脸上还有泥巴。他们出奇地安静,甚至有些拘束,但他们的眼神里,充分流露出心底的兴奋——从现在起,他们当上中学生了!
我们这仅有两百来户的小庄子,居然成立了农业中学,今晚正式上课。由我们四个下放干部包教。半个月前,兴化县才只有两所普通中学,但,经过几天功夫,光我们一个乡,就一下子成立了九所农业中学了!
学校的设备十分简单。不用说,这里还没有礼堂,没有球场,没有教务处……甚至没有正规的课堂。我们的中学,总共就只有一个不大的房间。新刷的白墙上挂着毛主席的画像,纸制的国旗,一条醒目的标语:“生产、学习齐跃进,粮食、文化两丰收”。旁边挂着一块褪了漆的小黑板,屋梁上吊着两盏煤油灯,在我面前的两张方桌和板凳,全是学生们自己带来的。
开始讲课了。学生们不太懂普通话,我尽量说得慢一些。我讲的第一课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写一个新社员战胜了种种困难,创造了三用播种机的经过。讲到他每天深夜做研究试验,受到母亲的阻挠时,忽然,从我背后传来了低低的一声:“唔,他妈妈不对!”学生们忍不住一阵哄笑。我转过头去,发现“教室”门口站了好些个“旁听生”,有老爹爹、老奶奶,有中年农民,还有红领巾。刚才插嘴的,是一个鬓发斑白的奶奶。在我面前的小祝轻声地给我介绍:她是沈瑞龙的母亲。呵,我马上想起沈瑞龙在入学考试的作文中,写他父亲过去遭到地主的毒打、他母亲抱着他痛哭那感人的一段。我问她:“老奶奶,怎么你也来上课了?”她笑了:“唔,来看瑞龙上课,听你讲课。”我说:“瑞龙上农业中学了,好不好?”“好哇!光荣啊!”她兴奋地回答:“我们家劳动力不足,瑞龙小学还差一年没念完,就回家生产了,现在有了农业中学,他考上了,当了中学生,真是光荣啊!”“光荣”这两个字她说了两遍。站在她身旁的老乡们也都插嘴说:“对啊,光荣啊!我们那时候谁敢想进中学!”这些“旁听生”的插话使课堂的气氛活跃了。
今晚连上两节语文课。才上了一半,闪电的光亮划破了漆黑的夜空,一连几声霹雷把大家的视线都引向窗外。马上要下大雨了。我知道大家都没带斗笠或雨蓬来。“怎么办?”我征求大家的意见。“不要紧,你讲下去,学习重要啊!”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其中唯一的一个女同学——十七岁的周安芬,她用焦虑的目光看着窗外,轻轻地嘀咕了一句:“我家在河西,要走一里地呢!”但立刻有两个小伙子答了腔:“没关系,我送你回去。”
果然暴雨哗哗地倒下来,天骤然变冷了。雨水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泼打。学生们把桌子往前移动了一次又一次。在这有着良好的“通风设备”的房间里,煤油灯被风吹得一眨一眨的,红光在学生们的脸上跳动着。但他们的情绪却始终那么贯注,那么饱满。这时候,我发觉我也不像刚上课时那么紧张了。我心里显得特别舒畅,课文也讲解得特别有劲儿了。
(附图片)
〔盛此君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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