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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来的人们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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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8-07-05
第8版()
专栏:

站起来的人们
哈尔滨电表仪器厂车间主任 郭先红
那位某资本主义国家著名的老专家,物理学博士,在他归国的前夕,从上海给我们厂来一封很长的感谢信,其中有这样一段:
“请那位年轻的车间主任及各位辛勤劳动的工人原谅一个科学家,曾因赞扬那些精制的产品而怀疑了他们的双手,又怀疑了他们制出的那些精密的机床;及由此而产生的一些不礼貌行为。我再一次请求谅解,并愿将在中国的一切良好印象带给我祖国的人民。”
我在各式机床轰隆隆的响声中,看完了总工程师转来的信:一个月前,那位来厂参观的老专家,震惊的样子,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早晨,我习惯地来到了“冲片”小组,倒不是我这个车间主任偏心,也不是留恋自己使用过的床子,我总觉着“冲片”是电度表中最主要的零件之一,是电度表的心脏,所以每天我要不到这转游一趟,总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办公室里。
就在这时候,总工程师陪着几位穿着西装的客人,迎面进来了。
和总工程师并排走着的,是一位虽然留着分发而秃了头顶的老年人,唇上还留着一撮小胡子。他手里拿着文明棍,肩上挂着照像机,我看到这个装扮,便猜度着:他是做什么的呢?大概不是什么“教授”,也一定是位专家。
总工程师向教授说:
“这位就是我们这个车间的主任。”
根据以往的经验,有总工程师陪着到车间来的,都是早和厂部联系过的知名人士,我慌忙地伸出了欢迎的手。
对方知道我是这个车间的负责人,便慢慢地脱去了白色的手套,轻轻地和我一握,就缩回去了。他的手和他的钻石戒指一样,都是冷冰冰的。
“那来这么个教授?”我想:“他顶多也不过绕上三分钟就会走的。”
他并没像我想的那样很快走开。他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走着,一边走一边看,从来自布达佩斯、列宁格勒的各式机床边走过;到了中国国产的机床前面,动作更缓慢了,双目有神地注视着正在开动的工作母机。
形状极其复杂的“冲片”随着工人熟练的双手,以每秒冲击两次的速度进行着。教授的目光,也跟着工人的快速操作,而更加聚精会神了。
咦!难道教授对国产母机,对电度表的这个零件,特别感到兴趣。我正在这样想着,教授由站着看而弯下腰来细瞧了;文明棍也变了位置,不是拿着而是挟着了。
“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他不但会看门道,而且倾听起机床的运转声和“冲模”的冲击声。
“这样的,每班出二万五?”教授说,有些口吃,像上海,又像苏北口音。
“是这样。”我答,很佩服教授的估计。
“每套模子的总产量呢?”教授又问。
“平均八十万到一百万次。”
教授露出了满意的神情,顺手拿起一片刚冲下来的“冲片”,在四周轻轻地摸着。他是凭触觉(若不是有多年经验,是不会有这一手的!)来衡量毛刺大小和不平度的。根据他的一举一动,完全可以断定他是个老内行,你看他那“看”,“听”“摸”,可真不简单,无怪乎有那么大骄劲!
“下一道是什么?”教授放下“冲片”像考学生似地向我问。
“终铆。”我答着,但心里想:“就是有两套儿,也未免太骄傲了。”
“终铆,不清洗的?”
我说:“我们的工艺过程规定不清洗,因为清洗既麻烦又浪费汽油,只要保持清洁,部件总是不沾油污的。”
教授怀疑地摇了摇头说:“我看看你们的终铆件。”
我们一起来到了终铆工序机床旁,这时,太阳已经升得太高了。阳光透过大玻璃窗,照得一些物件闪闪发光。还没等我介绍,教授伸手拿起一个刚铆好的“冲片组合件”,但他并没有立刻看;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放大镜,闭起一只眼睛,仔细地端相。我和总工程师的眼光不自觉的碰在了一起,见总工程师微笑的脸上,丝毫也没有带一些紧张的样子。教授一连看了几个之后,摘下了他的金边眼镜,很激动地握着总工程师的手说:“想不到,想不到,干的太好!”
“我们还有哪些严重缺点?”总工程师问。
“这机床,中国制的吗?”
教授这话说的很轻,但它像霹雷一样,贯进了我的耳朵。总工程师瞅我一眼,还没等他来回答,我便指着机床说:
“您没看见在这上面标写着,
‘中国,沈阳机床厂’的牌号吗?”
教授既没有再看牌号,也没表示什么,转身向我说:
“你们的电度表零件,生产的数量和质量都很好,这机床的生产很好!”
“不,我们正在追赶美国的
‘西屋’,英国的‘弗兰梯’。”我说。
教授似乎对我说的话又有了新的怀疑,于是我便按着我的习惯,就地上用手划着怎样改进的示意图。教授听着,并不时地点头,大概是赞同了我讲的话。我刚说到十年,或者再多一点的时间,在这方面就可以赶上英国的时候,他突然问我:
“你是工程师吗?”
我摇了摇头。
“那么,你是从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没上过大学,是由工人提作车间主任工作的。”
我说的本来是句很平常的话,但惊得他呆呆地仔细地看了我好半天,仿佛我这个具体的人,一个不到三十岁的车间主任身上,有着不可思议的神秘……终于在教授那老绉而白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谢谢,中国的工人,给我一次深刻的教育。”
说罢,又向总工程师很有礼貌地点点头,迈着阔步离开了车间,参观就这样结束了。
这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教授走后的第二天,我才从总工程师那里知道,他是国际上有名的仪表专家。二十年前,这位得到学位的专家,也曾以参观团成员的身份,来到过东北,他隐约地记得,在大街上,除了穿“国防”色军装的军人,穿华丽西装的商人,就是些衣服褴褛,面黄肌瘦,脏里脏气的人们。“不文明”“东亚病夫”,“只能依靠外国”,好像成为当时的天经地义;这回他又看到了我们的今天,那就难怪他有所怀疑了。
在仪表专家来信的最后,有这么一句话:
“毛泽东主席说的,是个事实,你们中国人,真的站起来了!”
注解:“电度表”是一种记录用电量的仪表,分工业用与民用两种。“冲片”是用矽钢片材料利用冲模冲成,每台电度表用量很大。“冲模”是专门用于冲制冲片用的工具,将冲模固定在机床上每冲击一次即冲出一个活来。“毛刺”是指冲出的零件四周有飞刺,毛刺大质量就低,毛刺越小越好。“终铆”是将冲片最后铆在一起。
〔原载“北方”六月号,本刊编者在文字上略作删节〕
〔宗微插图〕(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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