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颗枣树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

　　十三颗枣树
行型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十四日的午夜，月光正照着太原的东山。“沙、沙、沙……”部队在断续的炮声里，悄悄地绕着蜿蜒的山路，开到了最前边。副连长安全娃，用袖子一摸额上的汗珠，就把突击班长王金荣叫到跟前，悄声地说：“你得熟习一下地形，才会更有把握。走，我带你去看看五号阵地。”这个精悍的小伙子，用敬爱钦佩的眼睛，向副连长的汗脸上一扫，愉快地说声“对！”就掖好了满腰手榴弹，扛上三八式马枪，跟着副连长顺着上脊，通过已被毁灭了的乱石崩离地十四号碉，一直向着敌五号阵地摸去。——路旁的荆棘和小草，尖声地替他们送着行。
这样不是路的路，安副连长是很熟悉的，——他已到这里看过两次了；和自己家里的甬道一样，毫不思索地走着。到了山梁西边的眉崖上，他猛的一扭身子，王金荣止不住步，几乎和他碰个满怀。他身子一挺，指着前边说：“到了，前面就是松树岭；敌人的阵地对过那就是五号地”四只眼睛凝神地端祥了两分钟，然后，他做了一个手势，王金荣又随他顺着一个土坎子摸下去，直到离五号碉四十公尺。这时王金荣又往前爬了一截，伸长脖子一看：下边一座小房里，点着明晃晃的灯——大概是敌人的火房。此外什么动静也没有，夜是那么安静。他照样爬回来，报告了情形。最后安副连长还不放心，又带他第三次爬过去，把冲锋道路和敌人机枪掩体又看了个够。“看清楚了吧？回……”他们刚一转身，忽而发现前面有一群黑影，安全娃悄声地说：“那是敌人！……”话未说完，噗噗噗……一梭子子弹打过来，王金荣猛地一跳倒在血泊里，安全娃觉得脊背好象挨了一顿砖头，木腾腾地热辣辣地两处冒血，——小腿也给打坏啦。这时敌人惊慌地叫着：“八路来抄咱后路啦！……”十七个敌人战战兢兢地冲过来了，安全娃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气力，拉过三八式，砰、砰、砰几枪，敌人的黑影先后倒了三个……“狗日的你来吧！”他喘着气足足等了三分钟，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了，——敌人大概吓跑啦。他拉了一下王金荣，——不动了；他鼻子一酸，再顾不得想什么，就鼓足了劲，往回爬了二十公尺。到一簇枣树边，全身已成了一堆软泥，再也动不得了。他紧握着枪，想：“总不能把你丢掉了，你是血汗换来的革命武器呀！”他又爬进一丛小枣林，数了一数，共十三棵，就昏一阵迷一阵地用血手挖了一条坑，把枪埋进去；再鼓鼓劲又爬进一个凹地的小窑洞里，他就完全失掉了知觉。
天亮了，他清醒过来，还是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他想挣扎一下，刺心的奇痛使得他两眼一黑又迷糊了。一天又过去了，他又有了知觉；他想：“咱们人总要来的……”听着听着，……好象来了脚步声，他想喊，可是嘴好象浆糊糊住一般叫不出来。他忍着疼，用足了气力喊了一声，——还是和蝇子叫着似的。到前边做工事的五连战士们走近了，一听有声音，就扔过来一个手榴弹，轰的一声，满窑弥漫了烟土。他不知从哪里来了那股劲喊着：“不要打！我不是敌人，我是七连安全娃……”三个战士跑进窑里，亲热地抱住他，心痛和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把他抬到指挥所，大家都关切的围着他，医生在闪闪地灯光下，小心地给他上着药。他兴奋地鼓了最大的劲儿，对韩副政委说：“我回来了，枪埋在十三棵枣树下，——我还能参加战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