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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达即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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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8-09-04
第5版()
专栏:伊拉克通讯

  巴格达即景 杨朔
底格里斯河滚滚滔滔,流过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不知经过多少千万年,到八世纪中叶,一颗闪光的珍珠从历史的浪花里淘出来,镶到大河的当腰。这就是巴格达城。
巴格达曾经有过耀眼铮光的时代。我们从“天方夜谈”里熟悉的国王拉施德便是这个时代的中心人物之一,到今天这个人还躺在巴格达近郊,还有条街用拉施德命名。但这早已是供人凭吊的往事。巴格达也曾有过暗无天日的时代。仅仅在一个多月以前,这里还有数不尽的痛苦、眼泪,也有前仆后继的斗争。在那座出名的巴格达监狱里,曾经囚禁着多少争自由的斗士啊!一位律师告诉我说:“其实当时整个伊拉克就是座大监狱,谁又能畅畅快快喘一口气?”
现在呢,天明日出,巴格达监狱的门打开了,自由的斗士走出来,关进去的是那些旧王朝的部长大人们,一位“大人”说:“我又没罪,为什么关起我来?”看狱的士兵说:“你没罪,只管请出,坐在这里做什么?”便往外赶,但怎么赶都赶不走。又有一位“大人”抱怨监狱太热,士兵说:“你嫌热,就回家去。你家里现成的冷气,有多舒服。”可是这些大人先生们宁肯蹲在狱里受点“委曲”,也不敢走出监狱一步。他们没有胆子去面对人民。
人民正在狂热地庆祝伊拉克的新生,到处是欢笑,到处是歌唱。几年前曾经庆祝过巴格达条约的巴格达旅馆,现在却在庆祝亚非人民的团结。冷清清的地方倒也有。一次我走过美国大使馆,发觉岗哨森严,大门口里有几只狗在咬架。又走过英国大使馆,只见馆门虚掩着,门前原有尊铜像,是1918年侵略伊拉克的一个叫什么摩尔将军的,现在早已掀倒,不见影了。革命爆发时,英国绅士们着慌地烧掉不大体面的文件,手忙脚乱,把使馆也烧了,现在只得搬到旅馆去住。即便在这种荒凉冷落的地方,你也能从广播里听到人民的欢呼。
巴格达正当酷暑,大气好像在燃烧,风吹到脸上,也烤人。人民的心却比太阳还要热。市中心有个最繁华的广场,早先叫“阿利亚皇子”,现在改叫“解放”。有一天黄昏我打那儿过,看见广场上人山人海,大家一边拍着手,一边喊:“自由!幸福!欢乐!”一边狂热地跳着。妇女们从头到脚披着黑纱,本来连门都不许出,有的卷进人圈子,把黑纱往地面一抛,也跳起来。
不止巴格达人这样热烈。哪一天没有从别的城市远道而来的卡车,赶到京城来祝贺?车上总是挤满人,不停地拍着手喊。我曾经在最高权力委员会看见一大张纸,上头按满手印。签着数不清的名字。问起来,才知道是从一个叫卡巴拉的城市寄来的,专为向新政府表示祝贺。
人民也在用全力来保卫新政府。不信且去看看巴格达近郊的农民。太阳偏西,暑热略略消退,我们坐车往图维特村去。一路只见土地肥厚,刚收大麦。伊拉克有三宝,就是石油、椰枣和大麦。大麦是伊拉克最重要的农产品,可以酿造啤酒。只是为什么荒地这样多?一片一片的,长满野草。陪我们去的一位农业部的朋友说:“我们有地,也有水,过去却让水冲了地,变成荒田,岂不可惜!现在就要把荒地分配给农民耕种了。”
图维特全村的土地归一个地主所有。农民都是佃户,住在潮湿的小土屋里,夏天太热,便把破破烂烂的床铺锅灶等搬到小屋旁边的树荫凉里,露天过日子。谈起革命前的生活,一个叫阿里的中年农民叹气说:“活不下去呀!年年欠地主的债,当牛当驴,也还不清。地主叫我们从早六点干到晚六点,不干就要把我们踢出去。”
我问道:“现在还敢这样么?”
阿里说:“现在就是不听他摆布,看他怎样。新政府正在改革农业。一定会给我们作主的。”
谈起革命,四围的农民都活跃起来,争着举起右手,眼望着天说:“暴政已去,我们愿意为革命献出一切。”
这时有个叫哈爹的老人用拐杖拨着人挤进人堆里。他的胡子灰白,戴着白地黑方格的阿拉伯头巾,穿着件不红不紫的长袍子,嘴里喘嘘嘘的,模样儿是走了段长路。见了客人,哈爹用右手抚胸。头微微一低。又举起手拍着头顶。眼里闪着泪花大声说:“我要把我的儿子送到军队去,保卫革命。偏偏巴格达人太多,登记不上,明天我要把儿子送到别处去。”
旁边有人插言说:“我有三个儿子,都在军队干革命。”
哈爹声调激昂说:“不嫌我老,我也要当志愿军去。要是死了,就到地狱去。”最后两句是伊拉克人惯用的俏皮话,听的人不禁笑起来。有人指责说,要是都当兵去,没人种庄稼,怎么建设国家?哈爹便说:“好,我就蹲在老窝里种庄稼。”
伊拉克人很懂得革命后建设的重要。有个库尔德族青年对我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是有个开始。”今天,可以说伊拉克已经有了这个“开始”。你站在巴格达旅馆高高的屋顶上,望得见远处水泥工厂等一排排的烟筒,冒着黑烟。天一晚,还望得见天边上闪着红光,这是“岛拉”炼油厂的火光。这个炼油厂是伊拉克政府的,我曾经参观一次。领我参观的是个年青的伊拉克工程师,能干而诚恳,对我说:“这是我们国家的心脏啊,革命以来,一天也没停工,一停工,全国都要瘫痪了。”每个工人都有同样的看法,因而都在全心全意地劳动着。参观到最后,那个工程师带我爬上水塔的高头。放眼一看规模巨大的炼油厂,我不禁说:“你们国家富的很啊!”
工程师听了,十分动情地说:“石油是我们的黑金,也是我们的血液。富是很富。可是从前都流到帝国主义嘴里去。我们不但得不到什么,反而叫人家吸的皮黄骨瘦。我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工程师,不知道革命政府对石油的政策,有一点却可以深信不疑:黑金将来必然会使我们变富,不会使我们变穷。”
我记起前几天去看一个古波斯王遗留下来的穹窿形大建筑,路上远远望见有座钢架子,似乎正在钻新油井。一问,那个工程师笑着说:“不错,是钻新油井,将来还要多钻呢。都知道我们有条底格里斯河,还有条幼发拉底河,却不知道我们地底下还有条石油河,比这两条河大的多呢。”说着,他不觉把眼睛转到远处滚滚滔滔的底格里斯河。从他那深远的眼神里,我看见一个伊拉克人的深远的生活理想。
  (附图片)
  巴格达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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