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故事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神奇的故事
于敏
七一的夜里，时针指着十一点。摄影记者装好镁光灯，电台录音员摆好扩音器，工会委员拴好长长的一串鞭炮。预先写好一张报捷的大字报，上面墨汁还没干。锣鼓和铜管乐器也准备好了，单等一声信号，就要欢腾的敲破夜里的安静。几百只手在紧张的劳动，全厂两千颗心在紧张的期待。厂长东看西看，每隔一分钟就问：“快了吧？”总是得到同样的回答：“快啦。”这是期待一套机器的诞生，是一个小无缝钢管车间。这套机器还没生下来就先取了名字，叫做“红旗一号”。
人越紧张，越觉得时间过的飞快。时针指着十一点二十五分了。再过三十五分钟，就是7月2日，那还算什么七一献礼？七一这个日子总是给人神奇的力量、神奇的智慧。几百个人在和每秒钟搏斗。食堂送来了香喷喷的烙饼，但是谁有心情去尝它？这正是一年最热的日子。人们全身的水份都蒸发出来了，把衣服泡得精湿。半个工厂的人都来了，都不甘心袖手旁观，但是插不上手，就去一桶桶扛盐汽水，一杯杯送到劳动者的嘴边去。在这最后的几分钟里，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这种热烈的情绪。每个人紧张得似乎连气也不喘了。到了十一点三十分，天哪，只差半点钟了。人们的心都跳到喉咙里；红旗一号诞生了。一根通红的钢管从轧管机的胸膛里窜了出来。人们震天动地的欢呼。工程师一拉算尺，当场宣布：这架机器年产可达三万吨，而不是预计的一万吨。你可以想到，这句话比咚咚的鼓声更加振奋人心。
这套机器的诞生，说来是个神奇的故事。鞍山无缝钢管厂的党委书记姓张，是个女同志。6月13日，她深夜回家却睡不着。她在梦想。去年冬天，人民日报登出一条消息，说在1962年以内，这个工厂能够比原设计能力加一倍，年产十二万吨，一厂顶二厂。这条消息只有历史文献的意义了。一厂顶二厂，早已不在话下，不是五年以内的事，而是今年以内的事了。她梦想的不是十二万吨，而是更多、更多。梦想的翅膀忽然飞到上海，那里有个永鑫钢管厂，占地不到二亩，产品质量却早超过英国。“我们这大的厂子，为什么不可以老母鸡带小鸡呢？”在第二天的党委扩大会上，她这个促进派提出一个方案：不用国家一文投资，十五天自造一套小轧管机，就可以把大轧机的能力大大解放出来。工程师们都很惊奇，为什么这个奇妙的方案竟由一个外行想出来了。都说好，但是心里都有一个问号：十五天行么？
七一的夜里，第一批钢管一出世，怀疑论自然冰消瓦解了。通红的钢管照亮人们的心。既然能做一套，为啥不能做二套、三套、四套……？以年产三万吨累计，能增产多少？这是小孩掰着指头也会算的。果然在八一这天，“红旗二号”又诞生了。
故事照例要有曲折的。冶金工业部长来了亲笔信，要把“红旗”兄弟送到云南和四川，要他们到金沙江边，到峨嵋山下去开花。安装好的机器又拆卸了，打在混凝土里的机架又刨出来了。在这几天里，邹广彦、刘景春、杨维志、李振明，还有好多人，把每一个部件，每一个车轮，都仔细的抹上油，仔细的用油纸包好，一件件往箱里装着。他们算算旅程，有五、六千里地。可万万不能让它漏水呀，可万万不能让它碰坏呀。这时的心情，好比光荣的慈母送子出征，为他浆洗，为他密密的缝补，眼睛和心一刻也离不开他，明知他去干英雄的事业，可总是割舍不得，想他怎样长大成人，经历了多少风险。他们一面包装，一面回想那苦战的十五天，自己也觉得神奇。这个变速齿箱，所有的车轮是跑遍鞍钢各个角落才找来的，大小不一，满身黄锈怎么居然变得这样光亮，像初开的牡丹花瓣似的紧密？这个机架，本来深埋在土里，大小也不合适，是用钢板一块块焊上去的，怎么居然也这样匀称。他们觉得神奇，为什么人竟然能三天三夜不睡，也不觉困，也不觉累？为什么眼睛熬红了却越看得清楚？为什么见了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也引不起食欲？为什么钳工也上了车床、刨床，瓦工也拿起了电焊枪？倒都成了多面手呢。为什么开始连图纸也没有，居然也能边设计，边制做？如果按正常的程序，先有设计，由正规的制造厂去做，少说也得三个月。更不要说挖土方，绑钢筋，浇灌混凝土，砌加热炉等项工程，居然也无师自通了。谁能想到，这么一套机器，它的年产竟能达到全厂原设计能力的一半？最使他们觉得神奇的是，修理工段本来不够团结，经过这场战斗，人和人的关系大大改变了，都好像互相了解了，亲切了。一个共同的意志把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了。
他们包装好机器，亲眼看它起运，第一次体验到一种矛盾的心情。如果不慷慨的交出去，他们算什么共产主义者？如果没有绞心的惜别情绪，他们算什么有深厚感情的人？这是像儿子一样宝贵，一样为他拼了力气，揪了心肠的呀。好多人向厂长提出申请，要跟机器一起走。到云南去，到四川去，帮他们安装，帮他们操作。当然，除了一两个人以外，谁也走不了的。红旗三号、四号、五号……正等待他们，明年的更多更大的红旗号正等待他们。
真正是神奇的事情，神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