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矿工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女矿工
　艾芜
在一座高大的山下边，有八九个女工，身穿黑色工作服，头上戴着藤帽；帽上插着矿灯，背后腰带上挂着灯箱，坐在屋檐下，正等待上班，下到矿井下面去工作。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了女矿工，忍不住和她们谈了起来。原来在一个月以前，她们还是城子煤矿矿工的家属，只是在家煮饭带孩子，有时同邻居打打扑克，据她们自己说，日子过得很腻。城子煤矿周围的农民，也有闲言闲语：工人老大哥不错，老大嫂可不成。但是大跃进的浪潮，终于冲进了她们日常生活的圈子，她们安静不下来，热烈地要求劳动。而城子煤矿1957年产量三十七万吨，1958年跃进到年产六十五万吨，正在新建矿井，还要全部改为水力采煤，劳动力大大不够了，向周围的农村要人吗？农村因争取大丰收，也感人力不够，于是妇女参加劳动，势必受到极大的欢迎。城子煤矿的领导把工人家属组织起来，成立家属生产合作社，报名的达到千人以上。合作社工作有二十七种之多，运石渣，修道路，制造水泥，打铁，学钳工，车工，养兔、养羊、缝纫……。有许多妇女要求下井，要和男人一样的工作。得到批准的只有四十五名，分为四班下井工作。现在这一班是下午二时上班，晚上十时才再回到地面上来。我问她们工作累不累，开始在井下工作习不习惯。坐在我身边的蒋淑珍，正是队长，身体健壮，在她年青发红的脸上，显得极其愉快地说：
“哪里会累。”说完后，她那爽朗的笑声，就说明她是不会感到累的。
我忍不住又问：你们下井去工作，家里人不阻挡吗？
童桂芳，立刻接口说：
“谁也阻挡不了的。我家里人倒对我好了。我爱人一见我回去，就连忙问，‘你累不累？快去休息一下’，他还说：‘下边过回道巷，真要把气力’，他就是在井下做工的。有些男工过回道巷累得呼哧呼哧的，我走在后面好笑起来，我一点也不喘气。他以前从不替我挑水的，你叫他挑，他可骂你，你在家里干甚么？这回可好了，他一休息，就把水缸挑的满满的。我的婆婆，过去也不帮我带孩子，这回她就带得好好的。一回去，她怕孩子缠我，赶快把孩子带开，要我休息。我婆婆还说：你这样真好，近边有托儿所了，我也要去干活。”
她讲的时候罩在藤帽矿灯下面的脸子，显得愉快而又庄严。可以看出人生的幸福，正临到她的身上。
不久，她们上班的时候到了，愉快地下到井下去。接着上来的一群矿工中，又出现了十多个女矿工。她们也是穿着黑的工作服，头戴藤帽，帽上的矿灯还是亮亮的，只是脸子黑黑的，手也是黑黑的。我立即招呼她们在屋檐下坐。她们有的取下藤帽，有的取下拴在背后腰上的灯箱，有的还摸出手巾擦擦她们的脸子。我看她们一点也没有疲倦的样子，倒是兴奋得很，时时爆发出笑声。在城子煤矿工会工作的张进才同志对我说：“她们这一队最活跃了。十三陵水库的九兰组身体可没有她们这么棒。”接着又向她们说：“我正在琢磨一个戏剧，准备你们国庆前演出。”
一个队员惊喜地说：
“又要演戏吗？”
另一个队员显出极其豪迈的神情说：
“演就演吧！”
我问她们喜欢在井下工作吗？脸子略微显得瘦的副队长白秀英笑着说：
“现在大家就怕调上来哩。”
另一个队员抢着说：
“在下面可凉快啦，一歇下不动，还会感到冷哩。可不比上面，坐着都出汗。”
我问：你们没有参加工作以前，和参加工作以后，有什么不同的感想。
坐在我旁边的马秀荣，她刚结婚一年，在她胖胖的脸上，露出时时要笑的神情，爽直地说：
“在以前，总觉得穿吃够了，干什么活，给我五元钱一天，我也不愿下井去。现在，可不同了，全国人人都在劳动，都在大跃进，怎坐下呢？现在一个钱不要，也要劳动。”
最后又来了一个女矿工，她有四十岁了。她是女矿工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名叫张淑俊，我让她坐在我的旁边，问她在井下工作感不感到困难。
她一面解开她的工作服，笑着静静地说：
“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
我问：你爱人对你怎么样：
她嘲笑地说：
“年纪大了，还好意思说什么爱人。”接着又严肃地说：“我男人，也在井下干活，他对我可好了。他先下班，就先做饭，我回去就有吃的。”随又感叹似地笑着说：“从来就是我做给他吃，想也没有想到，他会做给我吃。”
张进才同志插嘴说：
“自从家属组织起来，个个家庭都和气了。先前么，每天工会总有一个人去解决家庭纠纷。有一个工人，气得不想回家，就是他的爱人怪他不挑水、不捏煤球、不带孩子……”
她们走回家去的时候，我望着她们健壮的背影，觉得新的共产主义风格的妇女是在我们的土地上诞生出来了，使人感到无限的欣喜。赵志方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