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民族独立和人类进步事业而斗争的中国文学——在亚非作家会议上的报告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为民族独立和人类进步事业而斗争的中国文学
——在亚非作家会议上的报告
茅盾
我们中国作家代表团以兴奋而自豪的心情来参加这个大会。亚洲和非洲曾经是人类伟大文明的发祥地，我们各国人民都曾对人类文化有过辉煌的贡献，亚非作家今天能共聚一堂，举行这样的大会，这是亚非人民大团结的又一象征。我们谨向大会——历史上空前的亚非作家大团结的盛会，表示最最真诚的祝贺。
我们今天在这个美丽城市塔什干集会，首先不能不回忆起举世闻名的、在乌兹别克境内通过的“丝绸之路”。远在纪元前六世纪，由于乌兹别克人民和中亚细亚各国人民，以及叙利亚、阿富汗、波斯、中国人民共同的辛勤艰苦劳动，开辟了这条沟通东亚与西亚的道路。公元前二世纪，中国探险家张骞经由“丝绸之路”访问了中亚和西亚各国。开辟了中国和西亚各国间的文化交流关系。后来中国人民又通过海上交通，和亚非的所有国家、民族几乎都建立了文化交流的和平友好关系。远在两千年前，位于今日乌兹别克撒马儿罕的康居国的僧人，和月支国（在土库曼的阿姆河流域地方）、安息国（伊朗）的僧人们就首先把印度的佛教传入了中国。公元一世纪间，我们就用汉文翻译了印度的佛经。五世纪前往印度求经的法显和七世纪的玄奘两位法师是世所周知的，他们在中印文化交流上留下了伟大的业绩。
中国和埃及的往还远在公元前六世纪就开始了。中国和日本、朝鲜、越南、缅甸的交往，都有了两千年的历史。至于和印度尼西亚、柬埔寨、老挝、尼泊尔、锡兰、泰国以及其他亚非国家间的文化交流历史，远在二世纪，最迟到七世纪初年也都先后开始了。这些友好往还，使得我们在文化艺术上相互影响，使得我们在友谊上相互了解，相互信赖。
亲爱的朋友们，请原谅我作这样美好的历史悠久的回忆，因为，对照着这些使人兴奋的传统友谊，我们不能不愤慨万分地想起了近百年来我们大家所曾经共同蒙受的祸害。我们都知道，自从十六世纪以后，殖民主义的魔影来到了东方，我们各国之间和平友好的文化交流关系就开始被破坏了。殖民主义带来了文化侵略！十八世纪以后，我们中间许多国家被强迫着接受别人的所谓“文明”，而硬被诬蔑自己的民族为“落后”，我们自己的文学宝藏被摈弃在世界文学宝库之外。殖民主义者总是要破坏其所奴役的国家之间的人民团结和文化交流。因此，我们之间相互介绍翻译这些宝藏的工作就受到阻碍，以至于到今天的大会上，我们还要新朋友似地相互介绍自己的文学历史，这不能不是最大的遗憾！
中国历来的伟大作家和诗人，都是热爱真理、热爱人民、热爱和平而反对侵略的战士。他们的作品正是那些殖民主义者所痛恨的。
亲爱的朋友们，请允许我以中国文学为例。我们在公元前五世纪就搜集、编辑了一部上溯到公元前十一世纪的诗歌的总集：“诗经”。这是中国文学优良传统的最古的源头。中国最伟大的诗人屈原（公元前340—278）的抒情长诗“离骚”是一部不朽之作，是二千多年来中国历代诗人的典范。屈原以后，我们还不断地产生了像司马迁、陶渊明、杜甫、李白、白居易、王实甫、关汉卿、施耐庵、罗贯中、吴敬梓、曹雪芹等等数之不尽的伟大作家，他们的作品一直都为中国人民所喜爱珍藏，发着不灭的光芒。这些作品都是世界文学宝库中的奇珍异宝，但它们和亚非国家许多古典名著一样，没有在世界文学宝库中取得其应有的地位，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和世界上任何国家的真正伟大作家一样，中国这些伟大作家和诗人，都是热爱真理，热爱人民，热爱和平而反对侵略的战士。他们的作品正是那些以武力侵略别的国家，压迫别国人民的殖民主义者所痛恨的。
与摧毁东方文化的同时，西方殖民者输出了“新”的“文化”。在文学方面是些什么“作品”呢？正如我们中国大作家鲁迅所说的，是“包探，冒险家，英国姑娘，非洲‘野蛮’的故事，是只能醉饱之后，在发胀的身体上搔搔痒的”“作品”。是使被压迫者精神堕落的“作品”。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又增加了一些新东西，那就是使人更加下流、堕落的美国摇摆舞和美国的黄色电影。
但东方觉醒了！从二十世纪初亚非人民开始为摆脱殖民统治而起来斗争了！亚非各国作家也在保卫和平、维护民族独立的反殖民主义的历史要求下，为创造自己的新文学而作出卓越的贡献。中国人民在十月革命的影响之下，于1919年爆发了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和国内封建军阀的革命运动，这就是著名的“五四”运动。中国的新文学运动就作为中国人民革命的一翼而与之同时诞生。我国近代伟大作家鲁迅，便是这一新文学运动的奠基人。接着中国共产党成立，中国的新文学运动在党的领导下，以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的精神蓬勃发展起来。
1919—1949三十年间的中国新文学，自始至终贯串着一根以反帝、反封建为主题的红线。而且这反帝和反封建是一个完整主题的不可分割的两面。鲁迅的作品和郭沫若以及其他许多知名作家的作品一样，成为当时的革命号角，曾经动员了广大知识青年参加革命队伍。特别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他们的文学作品成为打击日、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保卫民族独立的有力武器。在这三十年间中国作家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和中国人民在一起，光荣地完成了维护民族独立和解放全中国的伟大事业。这是中国作家引以自豪的。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了，中国文学进入了新的阶段。但这新的阶段是早在1942年毛泽东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就开始了的。这个“讲话”是十六年来中国作家所共同遵循的文学方向。这个“讲话”很多朋友们已经读过，无需我作详尽的介绍。它的最基本的精神，就是作家必须与劳动人民相结合，文学必须为劳动人民服务。这是“五四”以来新文学的进一步发展。1942年以来许多作家和劳动群众同生活、共呼吸、达到了休戚相关、欢乐与共的关系。这样就产生了赵树理的小说“李有才板话”和“小二黑结婚”，周立波的小说“暴风骤雨”，李季的长诗“王贵与李香香”，贺敬之、丁毅的歌剧“白毛女”等等。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又产生了小说“三里湾”（赵树理）、“火光在前”（刘白羽）、“保卫延安”（杜鹏程），报告文学“把一切献给党”（吴运铎），剧本“万水千山”（陈其通）、“龙须沟”（老舍）、“明朗的天”（曹禺）等等。
上述这些作品，是一种崭新的社会主义的文学，它以人民群众的语言和感情，歌颂了人民的斗争和胜利、勇敢和机智、艰苦的奋斗和创造，反映了新中国在创造中和建立后大变革面貌的全景。因此它们为人民群众所深深热爱，也教育了人民群众。它们一般的印行数字都在几万册、几十万册甚至三百万册以上，就是最好的证明。
朋友们，中国是个多民族的国家，除了汉族以外，我们所有的少数民族都各自有其极为丰富的文学遗产。维吾尔族人民远在第三、四世纪就创造了优美的长诗“托瓦杜瓦”。蒙古人民也在十一世纪初就产生了史诗“格斯尔的故事”。藏族文学从九世纪起即开始发展，它的历史悠久的戏剧文学是极富特色的。傣族口头流传的“俄变·撒木落”是一首古老的恋爱悲剧叙事诗。彝族的一万一千余行长诗“梅葛”，也是口头流传的关于人类来历及对大自然斗争的史诗。此外的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丰富优美的传说、叙事诗和民间文学。新中国成立后，各民族都在整理、出版这些文学遗产，有许多已经译成了汉文。少数民族新的文学也在蓬勃发展中，都产生了新的优秀的作家。蒙族诗人纳·赛音朝克图，维吾尔族剧作家祖隆·卡得尔等在全中国也很知名，他们的作品是当前中国文学重要的组成部分。
中国文学现在进入新的空前高涨的时期。几乎全国所有的工厂和农村，到处都是诗。这一年来创作上的收获也特别丰盛。
亲爱的朋友们，请允许我再介绍一下中国文学最近一年的发展。因为这一年是惊天动地的一年，是神话式的奇迹不断出现的一年。我国的经济建设出现了大跃进的雄姿。在农业和工业生产战线上一个奇迹接着一个奇迹出现了。乌兹别克大诗人阿里谢尔·纳瓦伊，在他著名诗篇“法尔哈德和希琳”里他把男主角写成是中国的一位王子。对于这位王子，诗人是这样赞美他的劳动的：“他一天当中所做的事情，任何人三个年头都做不尽。”对于他的“超人的力量”，诗人又不禁加以这样的惊叹：“……不只是力量，还是高度的艺术！不！全世界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奇迹！”诗人纳瓦伊真成了预言家！只不过中国王子变为中国的普通工人和农民罢了。从去年10月到今年4月，全国农民自己兴修的水利，扩大了灌溉面积三亿五千万亩，比解放以前几千年间所达到的灌溉总面积还多一亿一千万亩！一亩地一季稻子的最高产量已经达到六万斤以上！今年粮食总产量将比去年增加一倍！钢的生产从去年的五百多万吨一跃而将超过一千万吨！从今年秋天起，全国农业生产合作社纷纷自动并社，建立了人民公社。这个运动正在蓬勃发展，估计今冬明春，人民公社将在全国农村普遍建立起来！
文学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上，进入新的空前高涨时期，首先是群众文学运动的高涨，从今年春天起，几乎全国所有工厂和农村都充满了热烈的文艺气氛，到处都是诗。诗人郭沫若访问了一个盛产果木的农村，在整个农村的墙壁或门户上，贴满了农民自己创作的诗和画。郭沫若不禁写下了“万株果树种满园，万首诗歌写满墙”的诗句，这样的“诗村”到处可见。许多农业合作社都成立了创作组。在工矿中，工人们也建立起自己的文学组织，有的工厂每个车间都有一个创作组。除了诗歌以外，工人们还写了不少的小说、剧本和民间文学形式的作品。这些作品由于它是直接从劳动中产生的，特别是在排山倒海的生产大跃进中产生的，而它又继承了中国古代文学传统。因此它具有真实而朴素的劳动感情，具有一种雄伟而豪迈的气概和乐观主义精神。有个工人说：“哪里有劳动，哪里就有诗。”诗和劳动紧密结合起来了。一个农民在他的诗里说：“遍地神话遍地诗”，中国成为一个诗国了！
最近一年来，全国有七百多作家深入到农村、工矿、部队中去。因为他们深深知道，如果不进一步深入人民中间，理解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将无法在创作上更真实、更完美地描绘出劳动人民的精神面貌，也就无法反映出这个惊天动地的时代。
这一年的收获也就特别丰盛：长篇小说有周立波的“山乡巨变”，艾芜的“百炼成钢”，杜鹏程的“在和平的日子里”，梁斌的“红旗谱”，曲波的“林海雪原”，吴强的“红日”，冯德英的“苦菜花”，杨沫的“青春之歌”等；戏剧有田汉的“关汉卿”，金山的“红色风暴”等，此外还有许多优秀的独幕剧和诗歌。这些作品充满了革命英雄主义的精神，一出版立刻受到广大读者的热烈喜爱。
中国作家热爱自己的祖国，热爱人民的劳动生活，也热爱世界和平和人类解放。
中国作家热爱自己的祖国，热爱人民的劳动生活，也热爱世界和平和人类解放，中国作家们意识到自己的任何一个努力，都是与巩固和繁荣自己的祖国及维护世界和平促进人类的进步分不开的。
但帝国主义是永远敌视和平的。当美帝的侵略魔手威胁到朝鲜的独立和中国的安全的时候，中国作家站在人民中间和朝鲜人民并肩携手，为维护民族独立、保卫世界和平而进行了正义的战争。中国作家在战争时期及以后为抗美援朝所写下许多杰出的作品。这些作品对动员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反对侵略战争都起了极其刻深的作用，1956年冬，英法帝国主义侵略埃及，中国作家也和中国人民一起表示了对帝国主义的声讨，以自己的笔声援埃及人民的正义斗争，欢呼埃及人民的胜利。在这次斗争中，中国作家与埃及作家建立了革命的友谊，今年7月14日伊拉克人民革命成功，接着美英帝国主义侵略黎巴嫩和约旦，中国人民掀起更为巨大的革命浪潮来支援阿拉伯兄弟的斗争。在美、英帝国主义武装干涉黎、约消息传到以后，全国各大城市的街头就出现了诗传单，每一张报纸上都充满了诗和漫画，每一个文艺杂志都出了特辑，墙头上画满了画，剧院都到街头演出，……不论是诗或画，散文或戏剧演出，千千万万的声音汇成一声怒吼：“支援阿拉伯人民！美英军队滚出阿拉伯国家去！”最近美帝国主义在我国台湾海峡地区进行挑衅，这已激起我国人民和世界人民巨大的愤慨，现在全国人民已经起来，为反对美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动和战争威胁而斗争，三亿以上中国人民参加了示威，中国作家也已经坚决调动一切力量，运用文学的武器，投入保卫祖国，保卫和平的神圣斗争，任何挑衅都绝对吓不倒中国人民。我们相信，胜利一定属于正义的、保卫和平的中国人民。
同样，我们也知道：亚非各国作家和他们的人民一道，在我国抗美援朝斗争中，以及这次反对美帝国主义在台湾海峡地区进行挑衅的斗争中，都曾以行动和正义的笔支援过中国人民。我们在此向你们，并通过你们向亚非各国人民表示衷心的感谢！
亲爱的朋友们，保卫和平，维护民族独立，反对殖民主义，已经成为全世界人民中不可抗拒的伟大力量，亚非各国人民和作家在这个庄严的伟大的斗争中，更进一步建立了我们友好的文化关系。我们和亚非各国之间作家的相互访问大大加强了，九年来相互来往的文化代表团非常多，其中作家占了很大的比重。亚非各国文学作品也在中国得到了广泛的传播。九年间，我们翻译了二百六十七种亚非各国古典的和现代的文学作品，印行总数达到五百万册。对于亚非国家的许多伟大作家如印度的古代诗人迦梨陀娑和伊朗的古诗人萨迪，中国人民都曾经举行过隆重的纪念会。迦梨陀娑的名剧“沙恭达罗”并曾在北京演出，这次演出被公认为难得的成功，这些活动帮助了我们对亚非各国人民的了解，巩固了相互间友好合作关系，加强了团结，中国和亚非国家的文化交流工作现在不仅完全恢复，而且空前扩大了，愈益深入了。这对于亚非地区以至世界的和平有了重要的贡献！
但是，亲爱的朋友们，西方殖民主义者奴役亚非人民的野心未死，殖民文化尚未根除，我们亚非各国人民只有更加强团结，最后赶走殖民主义这个丑恶的魔影，才能为亚非各国之间和平友好合作关系奠定万世的基础。作为各国人民最优秀的代表的亚非作家们，让我们首先紧紧地团结起来吧！黎巴嫩诗人尤素夫·萨依德在他的“面包师”里歌唱得好：
我们应当为共同的命运团结起来，
否则别人会把我们欺凌压迫，
让我们劳动的手永远紧握在一起，
兄弟，让我们并肩作战。
我们的大会是文学交流大会，是团结大会，让我们祝贺：
亚非各国人民友好团结万岁！
亚非各国作家团结万岁！
亚非和世界和平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