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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团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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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8-12-22
第4版()
专栏:

  “儿童团长”
王楠
“儿童团长”不是儿童,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事务长。虽然才三十四岁,因为瘦长个子,两撇胡子,又有点驼背,看上去就有四十了。他在家时叫老满,大了加上了姓,叫冯老满,不过现在谁也不叫他这个名字,有的叫他老事务长,有的叫他绰号:“儿童团长”。
为什么叫“儿童团长”?因为他爱开玩笑,嘻嘻哈哈,从没见他发过愁;什么都会唱:秧歌、皮簧、梆子、落子、大鼓、新歌子,………行军时,他看战士们累了,就唱起来,新的是:“八路军大战平型关”、“清风店活捉罗历戎”、“开小差的出洋象”;旧的是:“骂毛延寿”、“孟姜女哭长城”,人们听了,都忘了累,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爬摩天岭,他看大家累的光低头走,谁也不说话,他就把炊事员牛满屯的油担子担过来,找了一根小棍,一面爬,一面敲着油桶说起快板:
“三二一,一二三,张长海,真是沾,腿上长了疮,又背被包又背枪”,当当当,当当当:“吓!王冰儿掉队快跟上”,冰儿脸一红,紧紧步子跟上了。他又敲着油桶喊:“王冰儿,跟上了,接受意见真正好!”当当当………一个战士对他说:“老事务长,生姜还是老的辣,”他说:“老将黄忠@!”大家全乐了。说说笑笑,有掉队的全跟上去了。
全连谁也喜欢他,他走到哪儿,哪儿就有笑声。指导员常说:“老事务长是政治工作一把能手。”战士们常亲切地对他说:“生姜还是老的辣!”他照例答:“老将黄忠@!”他什么都好,就是一样,爱发态度。虽是这样,大家对他的印象还是不坏。因为他不管和谁吵,大部分道理常在他这面。比如说,刘二宝是管菜锅的,那一次吃肉,他自己总比别人多吃半个人的,批评几次也不改,这天吃肉老毛病又犯了,事务长一见有了气,端起他的菜盆子往锅里一扣,说:“看你剥削不剥削了?”这一下刘二宝不依了,闹到连部里才解决问题。
有的人奇怪,怎末这么大的人,还是这个爱闹、爱笑、直筒子脾气呢?后来这个谜在诉苦时,大家才明白。
诉苦运动时,老事务长听了几个人诉苦以后,他掉了泪,跑到队前说:“咱们都是一样苦人,我也说说,出出这半辈子的闷气!”
老事务长小时候是一个精壮结实的孩子,十三岁时看去足有十六七,会放牛、能赶车,大人们都说:“这孩子大了可是个好庄稼人。”可是有一样:认直理,好打架。地主丁剥皮地面上是一霸,他的独子小剥皮更是霸上霸。可是老满就敢和他打架。有一次,居然骑在他身上,逼他学狗爬,后来丁剥皮虽把老满揍个半死,也没改过他这脾气。从此小剥皮倒有三分怕他。
丁剥皮为这事怀恨在心,常对人说:“这小王八蛋,有反骨。”话传到他娘耳里,也连哭带骂管过儿子几次。
可是他怎么也磨不圆,十五、六岁上,还是一样:理在别人一面,他什么也不说;要是他有理,不管你势力多大,死了也敢碰一碰。
闹春荒,借了丁家二斗谷,说好秋天还四斗,大秋后,丁剥皮带了斗来量粮食,他娘一见那斗,不敢说话,早流了泪。他一看不是原斗,对剥皮说:“三叔,用借的时候那个斗量吧!”剥皮一听有了气说:“怎么?哪个斗不是一样?”他说:“不是一样两样,借时用那个,还时还用那个好些。”剥皮喝道:“什么好些坏些,量!”掌斗的就上去量,老满一手抓住斗说:“三叔,做事可得凭良心哪,刻腾穷人可是……”“你娘那×,谁刻腾穷人?”“三叔,你可不要骂人!”“骂了你这个王八蛋!”老满把脚一顿说:“小斗借、大斗还,刻腾穷人的才是王八蛋!”
剥皮哪能受这个,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你敢,你敢………”从管家手里夺过斗,劈头向他打来,他把手向上一迎,早把斗夺过来,顺手向门外一扔,斗正落在一块青石上,清清脆脆,砸得四分五裂。
剥皮气的脸发白,手发抖,窜上来要打他,吓得他娘跪在剥皮面前求饶说:“三先生,大人不给畜生生气,你可怜可怜我老婆。”剥皮骂了几句见老满不回嘴了,占了上风,才把手一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剥皮走后,众人都埋怨起他“太不懂事”,“你鸡蛋碰过石头吗?”“有钱就是理,你上哪儿说理去?”他虽没说什么,可是总解不开这个理,他总觉着自己没什么不对。
他娘哭了一宿,第二天去到丁家陪不是,剥皮说这是造反的罪,本该送县,念他年轻又是乡亲,从轻办理:磕头陪不是后赶出村去,再在村里碰见他,打断狗腿。犯了斗神烧香化纸祭斗神,送五大斗谷去丁家还谷赔斗。他娘还想求一求,让剥皮骂了出来。
老满什么也没说,夹了铺盖在老娘眼泪底下,离开自己的三间破屋,他从此也懂了一个道理:“有钱的王八大三辈,这世界没处说理去!”
以后他老娘求过剥皮,也不让回来。他在外一跑就是十来年,打短工、学打铁、修铁路、开过饭馆。只是也是顺心的时候少,十几年的磨练使他变的很少说话,爱喝酒,常常是闷闷不乐。
七七事变后,八路军过来了,风言风语听说村里变了样。他想起十来年不见的白发老娘,不知道怎么样了,就想回来看看。回到村里,老屋还在,进屋一看,好凄凉!三间小西屋,堆满了柴草,房角屋檐,满挂着蜘蛛网。一打听老娘,说是七年头上就躺在村东南坡的土里了。有说想亲儿想死的,有说饥寒而死的,大约两个道理都有吧。他到南坡想找坟地看看,什么也没有,坟早让风吹雨打平没了。他没有哭,在南坡坐了一会,就回到村里,走丁家门口过,他恨不得冲进去,打一个落花流水,但是一想,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诉苦到这里,全连十有八九都流了泪,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走到队前面,墙上贴着一张镶着黑边的大白纸,上写:“被压迫被剥削屈死亲人灵位”,他在纸上写上了第五十六个人名:“冯老满屈死亲娘冯赵氏”,蹩闷在心里十几年的怨屈,这时才吐出了。他放下笔时,落下了一滴泪。
第二天伙房在墙报上投了一篇稿子,这是老事务长领头写的,上面写着:“旧社会血海深仇不准你啃气,在连里有怨有仇痛痛快快说出来。伙房里人们懂了新社会是咱的家,我们都是受怨受屈的人,过去我们弄不清做饭、烧水、炒菜是为谁,工作缺点还不少;现在我们才知道是给咱们亲同志做吃做喝来了,是向旧社会伸冤报仇来了,同志比亲兄弟还要亲,咱们要比待亲兄弟还要关心。让同志们吃的又强又壮,歼灭蒋匪前方立功。我们伙房也有冤有屈,也要立功。我们把伙房立功计划贴出来:
一、一天一顿变样饭。
二、一星期两顿肉。
三、做豆腐生豆芽保证菜好吃。
四、饭里没沙子顿顿有豆子。
五、开水不断,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有。”
老事务长领着伙房,干的真欢起来了。
冯老满在家时,丁剥皮已经没有从前那种威风了。他在村里当过游击组,心里气就平一些了,话也多了。后来村里清算了丁剥皮,他的性情就变得更活泼起来。参军那年三十一岁,因为年岁大,又开过饭馆,把他分配到伙房。到了部队里什么都合他口味,比如说,村里办事就没队伍里这么直爽,队伍里一是一、二是二,该怎么,就怎么,不偏不私。最使他觉得好的是:有一次开饭迟了,连长骂了伙房,伙房有了意见,第二天点名时,连长当众陪了不是,说开饭迟了该受批评,但自己骂人不对,都是革命同志,谁也不能骂谁。他一听就在理,更觉着队伍里是自己的家。渐渐他就变成了一个老儿童,人家都叫他“儿童团长”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儿童团长”,在作鼓励工作时是个老儿童,但是在工作上,可不能这样看他。他是立过两次功的大功臣,他对工作的认真,积极负责、吃苦耐劳、勇敢、机智,这真是高度发挥了人民军队的好传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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