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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尉”炉前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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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8-11-26
第2版()
专栏:

“少尉”炉前工
本报记者 叶剑韵

在四个月以前,当曹瑛还是一个少尉排长的时候,他的团首长到部队来视察,瞧了瞧这个腰圆肩宽,力气过人的下级军官,不禁欣喜地说:“真棒呀!担一百五十斤不成问题。”当时指导员随便插了一句:“农村不是大搞水利建设吗?如果派咱老曹出马,哈,上好的小伙子也赛不过他。”
当天夜里,有个影子一样的念头在曹瑛脑子里闪忽了一下:“下农村去吧!”这个念头一出现,他马上就在克制自己。“真是胡思乱想,咱是现役军官,怎么可以想到那上头去哩!”曹瑛1945年入党后不久就参了军,经过战争和严格的军事生活的锻炼,使他养成了一种随时随地注意约束自己的习惯。他知道,一个人的思想,有时候难免会出错;但是,当一种错误的念头刚露头,马上就设法制止,这样人就可以少犯错误。可是刚在脑子里闪忽的这个念头,怎么样也扑灭不了。
一天,他值勤刚回来,指导员说有事要找他谈谈。
“上级命令,要一批人转业到经济战线上去,其中也有你。”曹瑛看看指导员那副严肃的面孔,显然,这不是随便说的。
人就是这样,想干一件事情,兴趣大得很,一旦真的要他干起来,又会犹豫不决了。指导员见他沉默好久没吱声,就说几句有趣的话。
“你知道去干嘛?好差事,到打蛋厂去,人家说鸡蛋碰石头,这下鸡蛋要碰你这个铁蛋了。”
指导员本想引起他的兴趣。不料站在一旁的曹瑛,听了这一节以后,却粗声粗气地说:
“二十二岁拿枪杆子,想不到摸了十二年,现在又要换手摸机器去了。猛一阵有点不通,仔细想想这也不奇怪。可就有一点,要去,就得到个艰苦的地方去,打蛋厂,这是妇女干的活儿。”
指导员向他笑笑,“这个咱们是做不得主的,当然,你的意见可以向上级反映一下。”

4月16日,曹瑛背了只背包来到了石家庄钢铁厂。人事科长看了看介绍信,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连声不倒连声地说:
“太好哪,咱太欢迎哪!老同志嘛。下钢铁车间怎么样?”
“来就是干的,哪儿活重,哪儿累,咱就到哪去!”
曹瑛来到炼铁车间,车间副主任陈维民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搔搔头皮,过了好半天,才说:“配料场缺个司磅的,先干起来,不合适再说吧!”
曹瑛没在工厂里呆过,这个工种哪个工种的,他根本闹不清。就含含糊糊地回说:“行,咱一窍不通,得认个师傅才行呀!”
老陈向他笑笑。“没师傅也成。”
下午,曹瑛兴致冲冲地上班去。没到配料场,就有几个工人指手划脚地在说他。“你不认识吗?这是新来的司磅员,部队刚下来,听说还是个少尉排长哩!”他低着头,从一排单身汉的宿舍后面,穿行到配料场去了。
走上司磅员的岗位,就有人交给他一个本子,一支铅笔,一把算盘,还拿来了张椅子放到他身边。这一切他全明白了。“司磅员就是管这个的。嘿!他们把我当残废军人待哩!”
下班以后,他到处找陈维民,谁知老陈也在找他。两个人在工厂门口碰上了。
“咱问你,炼铁车间有多少种活儿,司磅员的活儿应该派谁干?”
“怎么样,”老陈见他一脸的不高兴,就劝说道,“这活儿是琐碎一些,先耐着性子干吧,等车间办公室搞起来了,再调上来吧!”
“调上来?还要调到什么地方去。现在坐在椅子上干活儿,将来难不成还要躺在沙发上?”
“你要怎么样?”
“我嘛,很简单,咱是来搞钢铁的,可不是来休养所。”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陈维民摸清了底细,不觉对他产生了一种敬意。“那好办。不过,咱得把话说清楚,派你去司磅,纯粹出于照顾。你嘛,是个军官,考虑到你的身体也上了几岁年纪了……”
曹瑛伸手摸了一下胡子,又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心想:“三十四岁,算老,再过三十年差不多。”
晚上回去理了个发,修了面,第二天一早又去找陈维民去了。

曹瑛到了四号高炉,组长黄万岭并没有分配给他作炉前工。他一到,老黄就指着高炉旁边的热风室说:“这里面温度很高,四壁经常会积满煤灰,需要人经常打扫。分配给几个人干过,他们都说热的受不了,不愿意干。炉子上就是你我两个共产党员,别人不干的,咱们党员可不能拉后。”
这几句话,曹瑛听了很受用。他很佩服黄万岭有眼力,识人,是看准了对象的。
清理热风炉活儿虽重,但劳动时间不长。干完了,他就到炉前来转转。逢上出铁,他就把大锤、铁钎子、泥包搬到黄万岭跟前。帮着做沙模、疏通铁水沟。出完铁,就帮助清理场子。黄万岭对他很厌烦,但又不愿意撵他。厌烦的是,老黄到那里,他就跟到那里。嘴巴又爱问,一问就没有个完。譬如老黄在看铁水的成色,说这是○○号铁,那是一号,那是二号三号。这时曹瑛就要问了:“怎么你一看就知道是几号几号的呢?”老黄说这是经验,看多了就成了。那么他就追问各种型号铁的标志。当老黄告诉他○○号铁是洁白闪光,一号铁光度稍差,二号铁虽闪光但稍黯,三号铁更黯的时候,他就追问;“为什么闪光,为什么发黯哩?”老黄窘了。他说他的师傅也没说过这个道理。可是曹瑛仍然要说,这里面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呢?这是个爱噜嗦的人,老黄所以没有撵他,也觉得这个人很勤快,许多事情,别人不愿意干的,派到他,一定不讲价钱。
不久,四号炉有个炉前工生病,出铁的时候人手不够,这时曹瑛就自动跑到炉前干起活儿来了。大概是黄万岭有意考考他,第一次在炉前干活,就让他捅出铁工。老黄站在一旁说:“沉住气,壮起胆子来。铁钎子送进去五十公分,后面稍许翘高一点。”
曹瑛真的干起来了。当铁钎子插进炉膛里去的时候,心里又乱又怕。他回想起当时的心境,有点和第一次上战场差不多。
打开了出铁口子,铁水流出来了。亮闪闪的铁水,沿着出铁槽向四周奔流过去。灼热的火星子四处飞溅,看上去真有点怕人。然而当铁水流得越涌越猛的时候,他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了。
流完铁水,老黄在大声叫嚷:“放渣,堵口子!”可是他一点也不明白,红闪闪的铁水还在流动,为什么要堵起来哩?他伸直两手,又问起老黄来了。老黄手一摆,两眼瞪的溜圆。“咳,这是什么时候,还要讲经。”说着,顺手就向出铁口子抛去一个沙包。真准,一下就堵住了。

在曹瑛看来,自己是个学徒工,在炉子上的人看来,他还是一个少尉排长。事情是从这里开始的,一天,许长春接黄万岭的班,老黄到党委开会去了,交接班的事就委托给曹瑛了。许长春这人,肯干,办事挺认真。可就是有一点,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动手。这一天,他接班以后,就一个人埋下头来扎铁,清渣,埋沙模,忙了这样忙那样,一个人累的满头大汗。他们班上的人哩!却在过道里凉快,抽烟聊天。
这一天,曹瑛以党小组长的身分和许长春研究领导方法和工作分工的问题。后来,在支部的具体帮助下,许长春的领导方法有了很大的改进。对这件事,乙班的工人反映很满意。他们说:“人家曹瑛真有办法,一下就看出了咱们班的问题。魄力真不小,一下就治住了许长春。”另一些人说:“这算什么,人家带过兵,一个排三十多人都舞下来了,别说这一班八九个人。”
月末,曹瑛调到一号炉上来当第一炉前工。碰巧组长王来福生病住医院去了,一下又要他代理组长。他怕舞不起来,就去找炉前技师周默扬,要他关照着点。这时,周默扬在炉子上看风眼,看了一回,他要曹瑛也看看。曹瑛戴上镜子一看,不禁吓了一跳,立即慌里慌张地说:“水套坏了,漏的挺厉害!”周默扬不动神色地说:
“慌什么,该用手的时候,就不要用嘴。”
曹瑛镇定了一下,用滑锤迅速退下了水管子,由另一个工人铲了一锹沙把水管子堵上。水套换下来了,一切动作都很娴熟,十分钟就换成了一副水套。曹瑛从高处下到地面的时候,周默扬满意地看了看这个操作熟练的炉前工轻轻地说:“十分钟换一副水套,这是本厂的新纪录;从这一点看,你配得上当个第一炉前工。可是,在这里,你是一个指挥员,发生了任何情况,也不该慌张。你一慌,班上的人不就更慌更乱了吗?”曹瑛听了这一段批评,不禁联想起过去指挥作战的情景,“指挥员不沉着,那怎么挺得住哩!”一下脸红了。“我刚到一炉,一个人没撑过门面,今后你得勤跑着点。”
“这个嘛,如果在熟练的基础上再沉着些,看来一切是可以顶下来的。”周默扬向他投了个信任的眼光走了。…………
一天,曹瑛在部队里的那位团首长出差到石家庄来了,曹瑛去看他,一见面团首长就问:“钢铁战士,劲儿全使上了吗?说点心得我听听?”曹瑛习惯地立了个正,回说:“心得嘛,还是党教导我们的那句老话:‘越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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