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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歌与新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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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9-01-13
第7版()
专栏:

民歌与新诗
臧克家
大跃进以来,群众创作热情澎湃,民歌数以亿计,好像大海。民歌丰富了诗歌园地,给它带来了强盛的生命力,预示了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这盛况是空前的,它给我们以极大的鼓舞和喜悦。同时呢,对于专业的诗人们,对于新诗,也是一个有力的刺激和鞭策,促使过去存在着的一些问题(诗与群众结合;诗人深入劳动生活,彻底改造思想情感;新诗的民族形式的建立,等等)趋于解决。
有的问题,由于诗人们听从党的号召,已经开始解决了。许多诗人纷纷到火热斗争里去锻炼,许多诗人受到民歌的启发和影响,已经开始在改变自己的诗风。诗人和劳动人民的生活,渐渐地结合起来了,新诗与民歌也慢慢地接近起来了。
这现象是令人兴奋的。但这并不是说存在的问题都已经全部解决了。现在,我觉得正在前进的途程中,对于民歌与新诗的估价,民歌与新诗的关系,它们将如何结合(特别是诗人们如何向民歌学习),以及对新诗形式的意见,都还在讨论之中,各方面的看法还不一致。
自从民歌大量产生以后,据我个人了解,对民歌与新诗的关系和对它们的评价有两种相反的意见。一种是,认为民歌是真正反映了社会主义伟大现实,表现了劳动人民创造的热情和对于未来的确信,形式方面也是人民喜闻乐见的,发扬了中国民歌的优良传统。相形之下,新诗是不行的,逊色的。“五四”以来的新诗成绩、价值和作用,不说不足道,也是很差的。
另一种看法迥乎不同。认为民歌只是五言四句或七言四句的即兴短歌,算不得什么。他们过高地评价了“五四”以来的新诗,在相对的意义上压低了民歌的价值和影响。
这两种意见我觉得都偏了。我们不能把民歌和新诗的关系放在对立的地位上去谈、去解决。人民群众的创作和专业诗人的创作,应该是相辅相成的(我指的当然是诗人们写的富有人民性的优秀作品)。在反映现实生活的深度广度上,在艺术表现的风格上有所不同,但在反映现实的意义上,在表现人民生活所起的作用上,它们基本上应该是共同的。唐朝的人民创作了许多优美动人的民歌,而杜甫、白居易的诗的光芒不但不为它所掩盖而且是互相辉映。抗战时期,人民创造许多民歌讽刺国民党反动派,专业的诗人也写了山歌小调。现在劳动人民创作的民歌同诗人们的创作,在为社会主义服务的基本点上应该统一起来。不能因为肯定民歌的伟大成就就把新诗贬低,或故意抬高新诗因而小看了民歌。
民歌的成就是光辉灿烂的。民歌的影响是巨大的。首先,诗人们应当向民歌学习,学习它那种朴素、健康、清新的诗风和为人民群众所喜爱的形式,以丰富新诗,增强新诗的表现能力,建立新诗的民族形式,使新诗一步步与广大群众相结合。杰出的古典诗人也都是从人民创作的泉源里吸取美好的东西。在今天,情况更不同,诗人们学习民歌的意义也更加重要了。
我们强调诗人们向民歌学习,但对诗人们的劳动成果也应当给予公平的估价。
新诗,在“五四”运动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它就以崭新的面貌,负着时代赋予的战斗任务诞生了。四十多年来,它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在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导下,在党的领导下,为革命事业服务,成为文艺战线上的一个尖兵。在反帝、反封建、抗战、反抗蒋介石反动政权的斗争中,它作出了成绩,在和反现实主义诗派作斗争中,它也起了战士的作用。“五四”以来,以郭沫若、蒋光慈、殷夫……等等的创作为代表的革命的现实主义的诗歌传统,是应该被肯定的,应当凭科学分析,给它一个应有的受之无愧的评价。评得过高了是不对的,低估了它的价值也是不公允的。
“五四”以来的新诗,本身存在着不少缺点。在内容方面,比起现实斗争的情况来,它反映得不足;由于许多作者本身存在着小资产阶级思想情感,表现形式不容易为人民大众所接受……,因而新诗的圈子比较狭窄,没能够深入群众,起更大的作用。
这些缺点的存在,使新诗未能与广大群众结合,造成这些缺点的原因有二。首先,诗人们自己应该负责。譬如左联时代就有人到实际斗争生活中去,像殷夫(他是为了去作革命工作的),但并不是每个诗人都如此。抗战时期,“文协”号召“作家下厂,作家下乡,作家入伍”,有些人照办了,但并未能真正解决问题。在形式方面,过去也曾作过多种试验(下面再谈),但并没有把它和诗人深入生活的问题一起解决(我说的是解放前蒋管区情况),所以也未收到大的效果。
但也不能把整个责任,一古脑推到诗人身上。客观上也有困难。在白色恐怖下,诗人就没有到人民斗争中去的自由,人民呻吟在痛苦之中,维持最低物质生活的条件都谈不上,文化生活更不在话下了。诗歌,扩大点说,一切新文艺作品,真正劳动人民接触的机会是极少极少的,如果不说绝对没有的话。如果有人在指责“五四”以来的新诗为什么不能深入群众的同时,对彼时彼地作一些实际分析工作,总结一下过去的经验,成功的和失败的,对于更好地前进是有帮助的。
新诗的形式,自从它诞生以后就存在着问题,诗人们也曾经作过种种努力,希图寻求、试验适合的形式。有的人想把古典诗词里的某些东西运用到新诗写作上来,俞平伯先生就是如此。他作品里的许多词藻是旧的,这些词藻代表的意境也是旧的。闻一多先生是严格格律诗的创始者,他主要采用了英国诗的形式,又加入一些中国古典诗歌的成分,影响所及,形成了所谓“豆腐干形”
(指他“死水”里的作品。李亚群同志说“自由诗”里有“豆腐干形”,不知系何所指?)。刘大白的诗作形式,有旧诗成分也有民歌成分。刘半农呢,则强调民歌,甚至采用土语入诗。其余的,有纯粹欧化的十四行,也有学习日本俳句和泰戈尔形式的“小诗”。至于惠特曼的自由诗给中国新诗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新诗在形式方面虽然作过多种试验,但形式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真正为人民群众喜见乐闻的形式并未建立起来,新诗也没有深入到劳动人民大众中去。到了1942年,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了话以后,文艺的方向问题才得到真正彻底解决。诗人们到斗争生活里去了,不是关在屋子里试验,解决形式问题,而是把诗人深入群众、改造思想情感联系在一起解决。诗人李季写了“王贵与李香香”,给新诗开辟了一个新天地。它使新诗因为吸取了民歌的长处而更加丰富,它使得新诗和群众更接近了。当然,这不仅仅是形式上模仿民歌的结果。
目前的民歌,固然以五言四句或七言四句为主要形式,这种形式的作品比较多,但决不能说民歌的形式简单,不能充分表现伟大的主题,复杂的现实。民歌的形式是多样的,同时,它天天在发展,天天在变化,天天在普及的基础上提高。较长的叙事诗和抒情诗多起来了。曲艺里的鼓词、快书等等,也应当划入诗的范围,这样,它的形式更不简单了。不能把民歌只看作五言四句或七言四句,看不到它的多样化,缩小了它的范围,因此瞧它不起!
民歌在发展着。不论在内容和形式两方面都是如此。现在的民歌,不论是农民、工人和士兵创作的,大半以歌颂自己所从事的劳动生活为主,这情况我看也会随着一日万变的现实生活向前发展。将来,城乡的界限渐渐消失了;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差别慢慢取消了,生活的天地扩大了,见闻广阔了,诗歌的题材也一定随着扩大,形式势必也有所发展。劳动人民的文化水平提高了,他们可以读古典诗歌、“五四”以来的新诗,也可以间接、直接读外国诗歌了。随着物质和精神双方面生活的扩大与提高,他们的创作也一定相应地提高,不论在内容和形式上。
现在,民歌给了新诗以极大的刺激,也给它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相反的,民歌也受到新诗的影响。这情况,在工人同志的创作中特别显著。由于文化水平关系,工人比较容易接受新诗的影响。我觉得,将来农民文化水平越高,接受新诗影响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现在专业的知识分子诗人,由于参加了劳动锻炼,思想情感得到了改造,渐渐地和劳动人民的生活、思想情感结合了起来,他们的创作,不论在内容方面或形式方面,也与前大不同了。渐渐地从民歌中吸取了新的东西,改变了自己的诗风。另一方面,劳动人民的创作,也一天一天在发展前进之中。我觉得,在将来,这两者会汇合起来。在形式方面会出现一种为全国人民所喜爱的民族形式。这种形式,是个什么样子还不敢说定,但从一些民歌和一些诗人的作品(贺敬之,光未然等同志的近作)中可以看出一点苗头。这样的作品,是在民歌和古典诗歌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把诗歌的形式问题看作是政治性的问题如李亚群同志那样,当然是不对的。但形式问题也不能避而不谈。形式问题,特别在新诗方面,是很重要的,讨论了许多年没有得到解决。
即使将来由于新诗和民歌的汇合,创立了一种很好的民族形式,但在创作方面,每个人可以选择自己所愿意运用的形式。即使有了一个基本形式,百花齐放还是必然的。就拿自由诗来说吧,从新诗一诞生,诗人们就利用过它,它立过功。例如郭沫若同志和田间同志的一些自由诗,在历史上起过作用,受到了人民的欢迎。目前或将来,格律诗是诗的主要形式(我把民歌也列入格律诗内),我看是没有问题的,但有人愿意用自由诗的形式也听便。我们不能因为强调民歌或民歌式的新诗就排斥或另眼看待自由诗,这未免太狭隘了。自由诗有它的特点,运用起来拘束性较小,朗诵起来效果较大。
上面是我对民歌与新诗的关系问题,形式问题,以及这两者未来发展问题的一点意见。说得不周到,错误也难免,因为参加讨论,作为个人的意见把它发表出来。
1959年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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