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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边的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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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9-01-16
第8版()
专栏:

屋边的路
朝阳
黄大爹的屋边有条路,傍着山沟,直通到村里。
这条路被山洪长久破坏,已经很难说是条路了。雨天,不用说是一片泥泞,大大小小的泥潭一个接一个,浅的没到脚踁,深的简直能淹没一头小牛;就是晴天,那蜂窝似的坑坑洼洼,那凸起的尖石头,也叫人很难下脚。
这路早就该修理了。黄大爹也曾几次想修。可是许多年过去了,它还是那个老样子。
事情得从十多年前说起。那时,黄大爹的二儿子长生仔才九岁,有一天走在这路上踢着凸起的石子跌了一交,额角上碰了个五寸深、二指宽的伤口,鲜血直流。黄大妈心疼得不住口的骂那条滥路。骂着骂着,就把锋头转向了黄大爹:“就在屋侧边都不动手修修,看吧,总有一天会把人的腿跌断的!”黄大爹既疼儿子,也被老伴的责怪激起了气,把旱烟袋往壁上一靠,说道:“修就修!马上修。”拿起锄头畚箕,就朝屋外走。
刚走到门口,地主黄克仁家的长工跑来说:“二老爷要进城,叫你马上去抬轿子。”黄大爹那时种着黄克仁家的田,除了照收成倒三七交租外,还有替东家打零工、做杂活的义务。当时没什么好说的,他叹了口气,放下锄头畚箕,跟着黄克仁家的长工去了。这一去就是三天。回来后,忙着补田地里的活,就没有时间去修路了。
又一次,是下了几天雨刚刚放晴的一个早上,富农黄本旺的孩子有义赶着他家的两条大水牯到山上去吃草。走到黄大爹屋侧边,一个大水牯掉到泥潭里去了。黄大爹帮着把牛拉起来,牛已经拐伤了腿。黄大爹心里很过意不去,觉得路虽是众人走的,但在自己屋侧边,自己也应该照管。他进屋去拿来锄头畚箕,就动手挖泥填坑。
刚刚动手,黄本旺的老婆就赶来了。她是村里第一个泼悍、不讲理的女人,混名“天辣椒”。她一到来,红黑不说,指着黄大爹的鼻子就骂:“我的牛踩着你家祖坟呀?你那么看不顺眼,要生方设计的害它!”黄大爹忍着气道:“哪个害你的牛?是它自己踩到坑里拐伤的呀!”“天辣椒”拍着掌嚷道:“为什么在别处没有拐伤,偏偏走到你屋边就拐伤?路在你屋侧边,你为什么不把它修好?猫狗都晓得把它的窝边弄光鲜些呢!”黄大爹再也忍受不了了,把一畚箕刚掘好的泥土,“哗啦”一声倒回原处,哑声说道:“我吃我自己的饭,是给你有钱人修路的么!”拿起锄头畚箕进屋去了。
黄大爹和“天辣椒”赌着气,心想:“路好路坏同我屁相干,我就不修,看你拿我去坐牢!”但看见过往的人畜在那坎坷的路上踢踢绊绊,在那深深的泥潭里艰难挣扎,很不过意,又起意要抽空把路修修。
但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使黄大爹根本打消了修路的念头。
原来,黄克仁的大仔黄家宝从省城里回来,带来一架“洋马儿”
(注),每天骑着在村里游逛,见了年青妇女,就直冲过去。看见妇女们惊慌地叫着,东闪西躲,他就哈哈大笑。村里的男男女女,见了那架“洋马儿”,都咬牙瞪眼。这一天,黄大爹家来了客,是他的外甥女儿。她正站在楼廊上,黄家宝骑着“洋马儿”从村里出来了。一见到她,他就嘻开嘴怪声怪笑,踏着“洋马儿”飞快地冲过来。一霎时,那前轮在凸起的石上一撞,后轮凌空飞起,连人带车一齐摔下山沟。黄大爹在屋里看得清清楚楚,一把把哈哈大笑的外甥女儿拉进去,把大门一关,装作没听见黄家宝在山沟里喊娘喊老子的呻吟。
过后,他听说黄家宝摔破了头,跌折了腿,送到县城里医治去了。他一想,事情有些麻烦。果然,没几天,黄克仁就把他叫去了。骂他为什么不把路修好。黄大爹不敢说路好坏与他不相干,只好答应回去就修。但回到家里,一想:“把路修好,好让你们骑着洋马儿来逞威风,糟害人么?呸!我要留着它让你们多跌几跤呢。”就今天借故,明天推口,总也不动手。时间一久,黄克仁把这事忘了,他也乐得不修了。
这些都是解放前的事。解放以后,情形完全变了,黄大爹对修路的想法自然也变了。但一则生产忙些;二则他年纪大了,精力也差些;几年来只是抽空今天几畚箕,明天几锄头,把那太难走的地方略微修补修补就罢了。
去年,社会主义大跃进的高潮涌进农村,社里提出技术改革,第一件事就是实现车子化。黄大爹开会回来,一踏上那条坎坷的道路,心里就想:“有了车子,就要有车子走的路。过去不想修路,是不愿意让地主们骑着洋马儿来逞威风;今天,还能让我们载着肥料,载着粮食的车子,翻到山沟里去么?”
他回到家里,立刻召开了个家庭会议,提出全家出动,连夜把路修好。黄大妈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忽然这么忙!黑更半夜的,跌倒碰倒多不好。”黄大爹道:“现在大跃进,一天当二十年,过一夜就是十年。人家连夜赶做车子,你不连夜把路修好,明天还让新车子走这种滥路呀?”黄大妈没话说了,长寿长生两个青年人自然更不会反对。接着,黄大爹又说:“这修的是社会主义的路,不只路面要平,还要路基牢,靠山沟常被山水冲的那面要砌石头。”黄大妈担心时间来不及,长寿长生两个像牛一样壮的后生说:“来得及的,路又不长。要修就修好嘛!”
一家四口立刻动手。石头不够,把楼廊下的础石也移去了几块。工作中,黄大爹赶着两个儿子,黄大妈赶黄大爹,全都不息不停,暗中较劲。火把熄了又燃,灯油干了又添,四人手脚不停地忙到天明,终于把路修好了。
望着这又平又宽的崭新道路,黄大妈笑了。转面看见长生额角上的伤疤,又感慨地道:“要是早些年你爹也像现在这样起劲,早把路修好,你也不会一辈子带上这个记号了!”黄大爹笑道:“早些年,早些年是什么世界?我们都没有路走,哪还有心思修路?如今,我们走的是光明大道,也得让车子走一条又平又宽的新路呀。看!我们的车子来了!”
这时,太阳刚刚染红了石山尖,晨光中,一长列新木车,吱吱吜吜地顺着广阔的道路推过来。
注:“洋马儿”即脚踏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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