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三识老郭头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小李子三识老郭头
曹葆铭
技术员小李子初到工厂，就听说护炉工老郭头炼过三十多年钢，他的许多徒弟也当上了工长、炉长，厂长决定问题有时也要找他商量。他真想跟这个有本事的老把式美美地学习一番。小李子被分配到炼钢车间以后，却见老郭头竟是矮小个儿的光秃头，还成天衔根旱烟袋，压根儿不像个炼钢工！开会时，见他总是低着头“吧——?，吧——?”抽他的旱烟，抽的旁人心都烦了，他还半天不说话。有时，他突然说上一句“不行”就硬“不行”，随便别人怎样解释也“不行”。“不行”在哪里？他又说不清楚，因此大家都说：“老头儿的脾气真倔！”
第　一　识
倔脾气，如果是有道理没说清，那还好些；他有时就连个道理也没有。不久前，二号电炉刚建成，大家都盼望它马上投入生产，为钢产量翻番而战斗。谁知老郭头却提出什么冷却水管的质量不合格啦，硬说没准备好，不能马上投入生产！问他还得多少天？他“吧?”着烟袋，慢腾腾地说：“按老规矩得七天，现在大跃进，大家抓紧些，争取一天搞成，……”小李子一听就烦了：“现在大家都是分秒必争，他却还在按天算时间！怪不得有人讲老工人虽然有技术，可就是思想保守。”因此，当车间决定一边由老郭头加速检修设备，一边由小李子准备生产的时候，小李子不等老郭头把活儿干完，就同工人们一起加料炼钢了。
新炉子的生产也真顺利。电流电压一加大，炉里就“烘烘烘”地向四外射出烈火，很快将生铁、废钢熔开。大家接着又一锹一铲地往炉里加石灰，加矿石。眼看四个多钟头就能出钢！谁知第二助手拉了他一把：“技术员，你看，这是咋搞的？”他举起红蓝色的方框眼镜，从炉门往里一瞧，哎呀，炉里竟漏水了！水不能同钢水接触啊！他马上要大家检查哪里漏水，赶快堵上。可就是查不出来。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炉子要炸了！”大家慌忙丢下锹铲，就往四面乱跑。小李子这时也跟着急窜到大门边上，却瞥见一个矮小的身影从他身边闯过，直朝就要爆炸的炉子冲去。他一怔：是老郭头！他赶紧喊道：“快躲开，炉子要炸了！”但老郭头却像没听见似的，隐没到炉子后面去了一下，马上又转来打开炉门看了看，向大家喊道：“跑什么！还不赶快回来！”老郭头竟在紧急中冲上前去关死了水门，炉里已没水了。小李子惶愧地低着头挨了过来，想着老郭头不知会怎么训斥他呢！不料老郭头只轻轻说了一句：
“快出钢吧！以后做事镇静些。”但他却瞅见老郭头把第一炼钢工拉到旁边去，竖着眉毛，噘着胡子，狠狠地训了一通：“小李子技术员年轻没经验，你干了七八年，也没经验？这样丢下炉子就跑，不炸的也会炸了！”
第　二　识
车间决定由老郭头向大家讲解安全生产知识。许多新工人问他为啥水遇到了铁水、钢水会爆炸，老郭头讲了半天就只这么一句：“水火不相容嘛！”大家很不满足。小李子这时就自动去翻书本，替他解释：钢铁要一千三、四百度才能熔化，水遇到这样的高温，便会分解成氢气和氧气，并产生一千多个大气压。一个大气压会使一平方公分的面积（指甲那么大）受一公斤压力，上千个大气压就有上千公斤压力的气体向四面扩张，形成巨大的爆炸。“吧?”着旱烟袋的老郭头，这时也在旁直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水火不相容嘛！”
事也凑巧，刚过两天，邻近的化铁炉烧穿炉壁了。大家马上冒着烈火将漏洞堵上，但已漏出几百公斤铁水。铁水就沿着出铁平台往地上淌，眼看就会淌到前面新拌的湿耐火泥上，引起爆炸。这时急的小李子心直跳，可就不知怎么才能急救。谁知老郭头拿起旁边的橡皮水管，就往刺眼的铁水上喷水。这不是自找死吗？只见地上猛冲起一阵蒸人的白雾，迷的人啥也看不见，但当迷雾散去后，咳，真怪，铁水却乖乖儿地躺在水地上，成了越来越暗的殷红铁块。这又是啥道理呢？老郭头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话：“水能克火嘛！”小李子去请教老工程师，老工程师说：“上千个大气压的气体没地方放散，才会爆炸。从外面喷水，气体都散到空间了，自然不会炸。”老工程师还说：“道理说穿了很简单，但要临场不乱，马上判清情况，拿出办法来，可就得凭勇敢、机智，凭高度的责任心和丰富的经验了。”
第　三　识
经过这两次抢险，小李子真是从心底里折服了，决心要认真向老郭头学习。
但是，老郭头也真叫人很难向他学习。轧钢车间想法提高生产后，给他们贴了张大字报，写的是：“轧钢机，饿肚皮，只因钢锭产量低。叫声炼钢老大哥：解放思想快努力，提高产量争第一！”
小李子马上提出转炉多装铁水多出钢的办法，可是偏偏又是老郭头反对。他还说什么：“炉子多装铁水，要不连炉膛和风眼一起改进，那铁水会吹跑了，吹炼时间也会延长，多出不了钢。”你不同意就拿出别的办法来呀！他又“啪?”了半天旱烟袋，才慢腾腾地说出一句不吃劲的话来：“要能吹炼的快些就好了。”小李子急了，便马上请示车间批准，进行多装的试验。
事情也真怪，他们多装了两百公斤铁水，结果只多出了十多公斤钢锭，而每炉吹炼时间还延长了三十四分钟，跟老郭头预言的情况一个样。这时，许多铁都吹成了氧化铁皮（渣子），吹到烟道上面去了。上去打掉吧，耽误生产时间，不打掉吧，又怕掉下来砸坏炉子。
轧钢机吃不饱，厂里成天打电话催他们。小李子这时去找工人们研究，工人们也一时拿不出别的办法来，只说老郭头已经思谋了几天几夜，大概想出了好办法。他又耐着性子去找老郭头，老郭头还是那么慢腾腾的，“吧?”了半天旱烟袋，才说：“看能不能加点烟道渣到炉里去炼，把吹炼时间缩短些？”渣子能炼钢？要真能这样，那又何必把渣子从炉里吹出来呢？人家急的团团转，他还寻人开心！
第二天，小李子愁眉苦脸地坐在办公室里，却见老郭头笑盈盈地推门进来，手里还拿了张大红纸。他把红纸往桌上一放，眯着眼睛，亲热地叫道：“小李子，咱俩来写张大字报。俺说你写。” 小李子懒洋洋地提起笔来，却听老郭头说的是：“轧钢兄弟莫着急，钢锭保你有吃的。不信咱们比一比，看谁增产数第一？”
“你想出好办法来了？”小李子惊异地抬起头来。老郭头笑嘻嘻地告诉他：杨厂长昨天召集老工人开会，我就把加烟道渣的想法提了出来。杨厂长连夜跟工程师们研究，认为烟道渣是氧化铁，可以帮助铁水氧化，去掉矽、锰、炭等杂物，加快吹炼速度，缩短吹炼时间。同时，还能把渣子里含的铁还原到钢水中，增加钢的重量。杨厂长已经到车间试验去了。小李子“嗐”了一声，拉着老郭头就朝车间直跑……
这时，头炉钢刚出炉，马上就倾入第二炉铁水。加了一部分烟道渣的转炉，刚转过身来，就响起一阵风声，吹出万朵金星火花，然后又吹出一股烈火。炉子越吹越响，烈火越吹越高，顿时便成了一道几尺高的笔直的金光。老郭头从方框眼镜中看见火光变色了，马上打一个手势：停风出钢！小李子一看表：只十五分钟一炉！杨厂长计算了一下：过去十八分钟吹炼一炉，加上辅助工作时间，一对炉子每天能吹炼一百炉；现在每炉缩短三分钟，一天便能多出十五炉钢。他马上宣布：
“发扬郭老师傅刻苦钻研的精神，向日炼一百五十炉进军！”
小李子这时望望杨厂长，又看看老郭头，不知怎么眼里竟冒出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