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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金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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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9-04-14
第5版()
专栏:巴西通讯

  绿色的金子
  周而复
在巴西圣保罗的时候,我访问过一个咖啡种植园。那时圣保罗正是炎热的夏天,住在这个世界上发展最快的城市里,热得有点儿闷人。汽车开出了市区,从车窗里吹进来的风,也还是热腾腾的。
圣保罗的气候对人来说,虽然稍为嫌热一点,但是对咖啡却非常适宜。巴西的咖啡产量是世界第一,被称做咖啡王国。圣保罗州的咖啡产量又占巴西的三分之二左右,人们叫圣保罗是咖啡之城。我们去参观的是康帕斯的圣奎利罗咖啡园。
虽然巴西咖啡产量居世界首位,可是咖啡最初并不生长在巴西。咖啡的祖国是非洲的埃塞俄比亚。咖啡有强烈的刺激性,最初亚非各地伊斯兰教民族是禁止喝咖啡的。由于殖民地的掠夺,十六世纪欧洲开始有咖啡了。不过,当时还没有普遍当做饮料,只是一种药物,在药房里才能买到它。到了十八世纪才有人把咖啡带到欧洲来,因为气候不适宜,只能在植物园里由专家们试种,被当做标本。
那么,咖啡怎么传到巴西来的呢?
远在1720年的时候,法国殖民地的辎重军要到美洲来,船长戴克理向巴黎植物园要了三株咖啡秧,准备带到新大陆来试种。不幸这只船在大西洋途中遇了大风大浪,没有能够及时到达港口。三株咖啡秧缺乏淡水,等辎重船到达港口的时候,死去了两株,另外一株九死一生,但总算到了新大陆,首先在西印度群岛种植。咖啡经过繁殖,从中美到了法属圭亚那,然后才传到巴西。
咖啡一到了巴西,就像是进了乐园,欣欣向荣,很快地繁殖起来了。咖啡像是体弱多病的小姐,不大容易侍候。她需要肥沃的土壤,还需要良好的气候,太旱不能丰收,多雨也不能丰收,寒冷尤其是大敌。对她来说,最适当的温度是十三度到三十度。巴西恰巧都具备这些条件,特别是圣保罗。
巴西于是乎成了咖啡的第二故乡,而闻名于世界。她的祖国埃塞俄比亚倒反而不大为人知道了。
圣奎利罗是圣保罗的著名的咖啡园之一。
从圣保罗到圣奎利罗公路两旁尽是棕红色的肥沃的土地,放眼望去,真是“赤”地千里。到了康帕斯这个小城市,向右边转出去,汽车就完全在棕红色土地上前进了。
远远我看见一排排的桉树矗立云霄,好像把蔚蓝色的晴空遮去了一半。在一片绿荫的树丛中,隐隐看到一座红色屋顶的小洋房,这是咖啡园办公的地方。出来接待我们的是刚来七个月的工头,叫摩理士。他是个中年人,戴着一顶呢帽,穿着长统的黄色皮靴,脸上晒得黧黑。他热情地把我们领到办公室斜对面的一片试验田去看。
这个园子有九十年的历史,过去生产的很少,质量也不够好。园主决定把老咖啡树砍去,最近四年来才开始丰产。为了提高质量,他们试种各国名种,这儿有阿拉伯咖啡,也有非洲咖啡。非洲的咖啡的特点是:硬,辣,味道特别浓。
试验田过去,便是一大片一大片咖啡树,种得非常整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翡翠的棋盘一样,棋盘的边缘站着高入云端的成排的桉树。这是防护林,用她的身子抵挡大风和冰雹,保姆一般的保护咖啡。现在咖啡长的还不到两公尺,成熟以后,最高也不过三公尺。每年3、4月开花,5、6月收成一次,平时可以用手摘下成熟了的红色咖啡子,叫做樱桃果,又叫做咖啡樱桃,一株可以收十五到二十公升。这个公升,是咖啡园自己特有的单位,因为工人不识字,就以牛乳瓶大小的升子来计算。
这个园子平时工人并不多,到收获的季节雇临时工,大半是妇女和儿童。每天工作九小时,每收一公升付一块半克鲁赛罗(巴币),妇女一天可以得到九十五个克鲁赛罗,儿童只能得到四十克鲁赛罗左右。一旦咖啡子摘完,这些妇女便失业了。工头摩理士的工资是最高的,也不过一万克鲁赛罗(约合七十美元)。
当我们正在防护林里眺望的时候,忽然一辆吉普车急驶而来,车门开处,跳下一个中年男子,嘴上有一撇小胡须,一身灰色西装,脚上穿着黑色的长统皮靴,向我们面前走来。摩理士告诉我:他是园主那托尔,特地从城里赶来招待我们的。他们兄弟二人,各管一个方面,一个管牲口,园里养了七百头荷兰牛;一个管咖啡和甘蔗园。
那托尔请我们坐上他的吉普车,穿过咖啡林,来到了咖啡台。咖啡台是咖啡的加工设备,一共有六层,台阶形,一层低一层。咖啡子收下以后,在第一层洗去泥土,铺在第一层平台上晒干,随着平台前面的槽口送到第二层,去皮、再洗,最后送到第六层再晒,但是还不够,必须再送到烘干机去烘干。烘干机一次可以烘三百四十公斤,每一百八十公升,可出一袋咖啡——六十公斤。
我问那托尔今年的收成怎么样?他脸上漾开了笑纹,很有把握地说:一定丰收。再问他最近咖啡的生意怎么样?他马上蹙起了眉头。我在里约热内卢看到过这样的表情,我在美丽的地平线看到过这样的表情,我在圣保罗市内也看到过这样的表情,我懂得蕴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忧郁。
巴西每年生产两千万包左右咖啡。1957—1958年生产一千八百万包,估计1958—1959年要生产二千四百万包。当然,六千多万人口的巴西是不需要这么多的刺激性的饮料的,主要是输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拉丁美洲和欧洲的传统的贸易关系遭受到破坏,也就是说被美帝国主义所左右了,巴西的咖啡几乎完全被美国控制。在巴西有以“美国咖啡公司”为首的四家美国公司控制了巴西咖啡出口的60%—70%。他们主要的活动在圣保罗。巴西一年从出口咖啡中可以得到九亿美元的外汇。这个外汇数字等于整个巴西一年外汇收入的70%。依靠这些外汇,巴西支付每年必需进口的工业品、机器、装备、石油产品和粮食的款项。如果说咖啡是巴西的主要的生命线,那一点也不夸大。因此,咖啡价格的微小的波动,必然要影响巴西的整个经济情况,更不必说咖啡出口减少了。
控制着巴西咽喉的是美国的垅断组织。美国垅断组织以最低的价格收购巴西的咖啡,而以极高的价格出卖本国工业品给巴西,不仅贪婪无餍地压榨巴西,而且通过经济手段蹂躏巴西独立、自由和民族的尊严。
请先看看美国在价格上玩的花样。从1956—1957年是五角七分美金一磅,1958年又降到四角七分美金一磅。如果美国大老板们认为要进一步扼杀巴西,1959年大概还要杀价。
历史上美国一贯用杀价来窒息巴西的生命和阻碍巴西的发展的。别的且不说吧,就说瓦加斯总统的自杀吧。这位总统自杀,既不是由于个人原因,也不是由于家庭原因,更不是由于社会原因,当然也不是由于国内政党之间斗争的原因,而是咖啡原因。当时咖啡每磅八角美金,美国垅断组织要压价到三角五美金,换句话说要减少咖啡外汇收入的一半以上,那对巴西经济的影响是多么巨大啊。总统不答应——任何一个有良心的巴西人都不会答应的。华尔街老板开口了:总统先生,你要提高咖啡价格吗?有一个办法,把巴西的石油交给我。一副帝国主义穷凶极恶的嘴脸完全显现出来了。这幅画像并不是哪一个国家具有反帝思想的艺术家的作品,而是白宫主人的自画像。谋害瓦加斯总统的凶手就是白宫主人。巴西人民为了永不忘记这个仇恨,把里约热内卢的一条宽广的马路命名为瓦加斯大街。
华尔街老板的辩护士们也许会站出来尽他奴才拍马屁的天职,说美金值钱,不断上涨等等理由。那么,我们来看美金上涨的事实吧。我自己并不想说什么,最好还是请巴西朋友出来谈谈。前巴西银行行长但达斯先生在国家工业协会的经济会议里对政府的咖啡政策发表了讲演,其中有一段指出:1910年在美国一杯咖啡价格是一毛美金,现在是一毛五分,上涨50%。同期的小麦价格从八毛五分上涨到两元五毛,涨了近两倍。其他如钢铁、肉类和许多生产品的价格也是按小麦的比例上涨。同时根据统计,1920年的五百美元币值等于现在的二千五百美元。高贵的美元身价跌了五倍,也就是说,物价上涨了五倍,而咖啡不过上涨50%。这是指数,这是事实。
从但达斯充满了巴西人民血泪的叙述里,我们又一次看到美帝国主义的丑恶的嘴脸。美国为什么最近不但压价而且还要减少咖啡进口呢?这是老政策新花样。
美国并不完全是因为本身经济危机而减少咖啡进口。美国通过联邦调查局派在巴西的特务人员和所谓研究机关而实际也就是情报机关的人员,对巴西咖啡生产情况了如指掌。1957—1958年巴西生产一千八百万包咖啡,出口减少二百万包,1958—1959年估计要生产二千四百万包,可能出口一千四百万包,剩余的加上近年存余的咖啡将要达到二千五百到三千万包卖不出去,这一个庞大的数字,它的价值是十八亿左右美元,大大超过巴西全年的外汇收入。这对巴西经济生活的影响是不言而喻了。
咖啡和巴西人民简直是鱼水般的关系,不仅日常生活中一天也缺少不了咖啡,而且咖啡直接地紧密地关系着他们的经济生活和民族命运。我在巴西到处听到人们谈论咖啡,不是偶然的。人们也到处歌颂咖啡,请听下面这支歌子:
木杵儿轻轻地捣呀,
小姑娘快快地筛,
咖啡,您早!
人们喝的咖啡,
喷发出芳香,
她来自春天的大地。
咖啡,您早!
你这绿色的金子和希望,
在微风吹拂下,
前俯后仰,
在我们巴西的早晨。
咖啡,您早!
棕色的咖啡呀,
你小巧玲珑,
你多么可口。
咖啡,您早!
清早喝上一杯,
你带来了
满口的芬香。
咖啡,您早!
木杵儿轻轻地捣呀,
小姑娘快快地筛……
在巴西,人们歌颂咖啡是绿色的金子和希望,一点也不是艺术上的夸张,而是真实地反映了现实的生活。
强盗见了钱眼睛就红了,这也不是夸大之辞。拜金王国里的强盗,一见了钱,眼睛不仅发红,而且一定发紫。美帝国主义面对着绿色的金子,想出了新的花样:除了继续压低咖啡价格,还要减少咖啡进口。
减少进口加上压低价格,华尔街的老板们知道,到一定时候,巴西必然缺乏外汇,迫切需要贷款,那时候艾森豪威尔和杜勒斯之流就会笑嘻嘻地摆出一副慈善的面孔,得意地说:要美元吗?这儿有。要提高咖啡价格吗?可以商量。要增加进口吗?可以考虑。但是有一个条件:把石油交给我。
美帝国主义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巴西人民身上,制造财经危机,窒息民族工业发展,扼住巴西的咽喉。只有推倒这座大山,才能开辟出一条繁荣、幸福、自由的康庄大道。
这就是每一个巴西人民一谈到咖啡的时候,不得不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内心深处的忧郁。但英勇的巴西人民并不悲伤。他们是巴西土地的主人,是绿色的金子的主人,也是希望的主人。并且,美帝国主义的这座大山,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山,实际上不过是一座雪山,只要巴西人民的灿烂的阳光在各地升起,雪山很快就会溶化,消逝。
走出圣奎利罗咖啡园,想起我在巴西各地访问的情景,我完全相信:英勇的巴西人民一定会实现自己的希望和伟大的理想。
  (附图片)
在加工咖啡之前,先要用筛子将咖啡子中的杂物筛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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